第十四章

只是那个时候他有着所谓的骨气,发誓不要江言的一分钱,也拒绝回到江家。

江言也不气,那个人像是永远不会生气,早先每次被拒之门外就乐悠悠自己开车走了,像是没有脸皮一样总守在他的学校门口或者兼职的店外。

再后来实在烦了,就放任江言进了家门,而那人也丝毫不嫌弃地挤在那张狭窄的沙发上,只说最近的一些生活,偶而喝了些酒还会吐槽那些虚伪的社交。

可那会儿的自己并不懂顶尖豪门的苦楚,只会嘲讽:“你可以不要。”

江言也只笑着说他年纪还小,以后就懂了。

江随之从来没见过那样冲突矛盾的一个人,明明身居高位,每次下班休假却也可以脱下昂贵的西装,抢了他的破T恤穿跟他坐在路边摊撸串,去江边骑自行车。

有时候在外面兼职跟人起了冲突打架,江言过来也从来不问青红皂白,撸起袖子跟他一起打,再双双进局子,还说自己帮亲不帮理。

那时候他看着那人一向整洁精致的脸被划破弄脏,也问过江言:“你们江家没有认过我,以后也不会想认,你放着好好的大少爷不做,为什么一定要来找我,我们可以永远不联系。”

两人坐在江边喝酒,江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在你看来什么是江家?”

“是数不清的房产证上的姓氏,还是一起住在偌大庄园别墅的那些一个户口本上的人?”

江随之回答不上来,这些他做梦都梦不到的。

江言就用冰啤酒瓶触碰了一下他手背上的青筋:“在我看来是这个,

流着一样的血。”

“如果我来找你的第一天发现你跟那个家里的人一样,

那我或许会给你一笔你这辈子用不完的钱,

不会来找你第二次。”

“江随之,我从来不缺家人。”江言说。

“那你缺什么?”

“缺你啊。”江言玩笑着说,“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是个哥哥,而不是江言,虽然你还没承认。”

江随之从来没体会过有亲人是什么样的体验,可就在那一晚,他试着喊了这个人一声哥。

那之后的江言很久都没说话,只是沉默着用啤酒瓶跟他碰杯。

后来喝醉的江言笑着将打架是被弄碎的眼镜戴在自己弟弟的鼻梁上。

“这样好。”江言说,“看起来没那么凶了。”

又说:“江随之,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踏进那个家门,那样你就还是你。”

一向不允许任何人碰到自己的江随之忍着生理不适的颤抖,戴着那副残破的眼镜从碎裂痕迹中看这个哥哥,才像是看到了真正的他。

最后两人直接靠在江边睡了一整晚,双双感冒。

“挺好的。”第二天起来要去上班的江言拎着自己的西装,浑身酒气,“你不回去也挺好的,至少以后我还能有个地方做自己。”

后来两人还是维持着之前那样的关系,江言偶而过来,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哥哥,同时也教会了他很多过去没有学过的东西,买了一堆乱七八糟丑得不能再丑的T恤一起塞在他的衣柜里说是一起穿,也不知道好好的一个大老板怎么审美会那么奇特。

而他也学会了在江言下班晚的时候给他留下一盏灯,甚至给他多买了一张折叠床放在狭小的客厅里。

两人常常在客厅里聊个通宵,他听说了很多江言过去的故事,以及他说的那个女人。

他说他恋爱了,可以他现在的地位和家里的复杂关系,还不能让那个女人被江家知道,他要变得再强大一点。

那是江随之见到江言眼中真正的温柔,每次提到那个人都是笑着的。

“等我们结婚的时候,你一定要来。”他说,“应该不远了。”

只不过江言没有等到那天,因为那个女人走了。

那段时间的江言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眼底全是颓然,每次来家里时都将自己喝得很醉。

他说:“江随之,我不想做江言了。”

“我找不到她。”

“你救救我。”

可江随之对江家一无所知,更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救他,只能说:“我帮你找她。”

但江随之不是江言,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没有那么多人脉和钱。

江言把自己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又要去找人又要不动声色揽回集团所有的大权,连笑脸都没过去那么温柔了,却从来没提过一句让江随之回去的话。

突然有一天江言打来电话,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激动:“我找到你嫂子她们了!

“她们?”

“她怀孕了!你要当小叔了!”江言雀跃地说,

“我要把她们接到我身边来。”

“江家呢?”

江言沉默了几l秒,

说:“我们才是江家。”

这个我们是谁和谁,江随之没问。

江言说接那个女人回来就来找他,要让他见第一面,让还没出生的孩子认认小叔。

可江随之从来没做过长辈,压根没想过孩子还没出生,他在狭小的屋子里转来转去,最后憨兮兮地去买了好多小孩的玩具和衣服,又买了很多菜做好,准备迎接这个新家庭另外的成员。

他一直等到了天黑江言都没有任何音讯,电话也打不通。

那桌菜凉了又热,最后倒掉江言都没回来。

直到第三天,一堆人围在了小屋子的门口,中间那个中年男人一身黑衣,周身透着高高在上的浮华气。

江随之知道这个人是谁,他血缘上的父亲。

“江言死了。”这是他父亲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江言死在了去接他新家人的路上,他用尽自己所有的能力,打算给爱的人和弟弟一个新的家,最终却没能走进那个家门。

“你跟他相处过不少时间,至少也耳濡目染。”那个父亲说,“我查过你过去的那些事,也上了大学,虽然经历差了点,但问题不大,江家不能没有儿子。”

那一刻江随之知道这人是来做什么的了。

江言曾经说过不希望他踏入那个家门一步,可他最终还是食言了。

那是江言一手留下来的基业,是江言留给他的——新的江家。

所以他不能让其他人拿走。

不仅如此,他还要替江言找到从未见过的,嫂子和未出生的侄子,这是他承诺过的。

后来的江随之才知道江言一个人都经历过什么,他花了好多日日夜夜才能将集团事务勉强上手,戴上了眼镜才能像江言说的那样,变得像一个大人,直到如今才能承诺一句,可以将素未蒙面的家人接回来。

算下时间,那孩子现在也该三岁了。

情绪少见波动大,江随之的每一寸骨头再一次变得有些难耐的发麻发痒,他指尖抓在桌面,指节泛白,没有戴上眼镜的双眸变得极为深邃和具有侵略性,呼吸也加重了几l分。

恰好这时打完电话的林生西走进来:“随哥……”

话说了一半就被厉声打断:“出去。”

林生西被这人发狠发红的眼睛吓了一跳,忙往后退出去:“好好好。”

又觉得不太对劲,回头问:“你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江随之紧捏拳头,“离我远点。”

“哦。”

人出去后,江随之才从抽屉里拿出药塞进嘴里,几l分钟后重新戴上眼镜让人进来,好像方才那个隐约失控的人不是他。

林生西再次推门的时候小心翼翼,发现江随之跟平时没什么区别,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