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召淮虔诚拜佛半日，却是蔫头蔫脑地回去，一点没有被佛祖点化的通透。</p>
周患时刻关注楚召淮一举一动，唯恐王妃又犯病，见他没什么精神，警惕道：“王妃身子不舒服？”</p>
楚召淮摇头。</p>
“那就好。”周患松了口气，“您要出了事，王爷准撕了我。”</p>
楚召淮脚步一顿，突然愤恨瞪了周患一眼。</p>
周患不明所以。</p>
楚召淮噔噔往前跑，不想和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周患说话。</p>
刚回到禅院，一进门就见姬翊罕见地一身黑袍，正在院中练刀。</p>
宁王和姬恂是一母同胞，五官本就相似，姬翊被纵得无法无天，眉宇飞扬嚣张跋扈，相比眉眼温和的宁王，反倒更像叔叔姬恂。</p>
姬翊怕弄脏衣裳，今日选了件黑袍，面无表情握着刀在院中舞刀，春风翻飞将他高高马尾吹得半遮掩面容。</p>
隐约瞧着和姬恂有一刹那的相似。</p>
楚召淮：“……”</p>
要了亲命了！</p>
明明在璟王府时，楚召淮看姬恂看得都要烦了，怎么一分开反而处处都是他的影子。</p>
楚召淮痛苦地揉着眉心。</p>
见楚召淮回来，姬翊潇洒地收刀入鞘，背着手走过来：“王妃一大清早好虔诚哦，听说好捐了不少香油钱。”</p>
楚召淮：“……”</p>
阴阳怪气也有姬恂的调调。</p>
楚召淮不高兴道：“正常说话。”</p>
姬翊撇嘴：“我爹这样说话，也没见你呲儿他，柿子专挑软的捏。”</p>
楚召淮恨不得捂住耳朵，有气无力道：“……咱们看书去吧。”</p>
别再提你爹了。</p>
“行吧。”姬翊道，“要是看不完，我爹肯定把我吊起来抽。”</p>
楚召淮：“……”</p>
姬恂为何阴魂不散？！</p>
一直出现在周患口中、姬翊嘟囔中，一进门更像是恶鬼似的附在那金光闪闪的鸠首杖上冲他笑……</p>
楚召淮跑进禅房不听不看。</p>
耳畔没有“我爹我爹”“王爷王爷”，也瞧不见鸠首杖。</p>
楚召淮轻轻松了口气，正想着彻底摆脱姬恂了，漆黑一片的脑海中倏地出现个人影。</p>
姬恂一袭黑衣，眉梢轻挑着道：“本王竟不知，王妃这么想我吗，才几日不见就如此思念？”</p>
楚召淮：“……”</p>
楚召淮猛地张开眼，呆呆盯着不远处的鸠首杖。</p>
姬翊和周患之前也总是几句话不离姬恂，他却从不在意，为何如今一听名字就觉得心乱如麻？</p>
想……？</p>
楚召淮心跳如鼓，在他不知的时候面颊已滚烫得要命，眼尾浮现淡色飞红，一路蔓延至后颈，随后遍布全身。</p>
心脏越调越快，即将到达某个楚召淮无法承受的临界点时遽然一颤。</p>
楚召淮耳畔死一般的寂静，似乎连呼吸、心跳声都听不到了。</p>
“楚召淮。”</p>
姬恂好似阴魂不散的幽魂，侵占他的四周、记忆甚至脑海最深处，好似化为实体似的缓缓朝楚召淮探来，抚摸着他滚烫的脸，语调含着笑，柔声替他的心做了结论。</p>
“……承认吧，你在想我。”</p>
楚召淮呆愣半晌，缓缓捂着头将脸埋在枕头上。</p>
半晌，他终于发出一声自暴自弃的呜咽。</p>
***</p>
扑鹿台。</p>
前几日陆无疾同六出比试，几乎惨败，姬恂追着他讥讽了好几回，逼得陆统领睡觉时那刻薄的阴阳怪气都在耳畔转着圈盘桓。</p>
魔音贯耳的攻击下，两人那点在外人面前演出来的不和差点就要加上点真实了。</p>
太子自讨没趣，也没再挑衅。</p>
姬恂懒洋洋坐在轮椅上，那弓箭都要被他擦秃噜皮了却愣是一箭未出。</p>
燕平帝也看不下去了，笑着道：“明忱不去纵马跑一圈吗？整日坐着身子可是要僵了。”</p>
姬恂道：“林统领前去保护太子殿下，若臣弟不警醒着点，圣上受了惊可是臣弟的罪过了。”</p>
燕平帝哈哈大笑：“你啊，这张刀子嘴竟也能说出甜话。”</p>
姬恂也跟着笑了笑，道：“皇兄不去吗？”</p>
燕平帝叹了口气：“朕老了，比不上从前。”</p>
姬恂含笑道：“陛下自谦了，臣弟瞧着您的脸色比臣弟还要康健，真龙天子定是长命万岁。”</p>
燕平帝被几句话哄得笑起来，微微一抬手，徐公公颔首上前，恭敬将一把长弓奉上。</p>
姬恂眸光一动，面上没有丝毫异样：“皇兄，这是……”</p>
“这把长弓是宁王数年前征战所得，朕已拉不动这把弓，便赏与明忱吧。”燕平帝叹了口气，“也算不枉费宁王千辛万苦寻得的苦心。”</p>
姬恂身后护卫垂着眼，脸色微微一变。</p>
赐弓便是强行让姬恂策马入猎场狩猎。</p>
天子赏赐，拒接便是违背圣意。</p>
护卫正警惕着，就见姬恂视如珍宝地接过长弓，指腹缓缓摩挲着那把重弓，讶然道：“的确是把好弓，多谢皇兄。”</p>
燕平帝道：“明忱喜欢便好，去吧，试试你的弓。”</p>
姬恂颔首称是。</p>
侍卫将一匹高头大马牵来，璟王持着短手杖缓慢上前，勒住马绳翻身上马，完全看不出是个瘸子。</p>
燕平帝在大帐边冷淡注视着他。</p>
姬恂垂头一礼，一夹马腹，策马而去。</p>
璟王离去后，整个大帐的侍卫瞬间散去一半。</p>
燕平帝转身回了大帐中。</p>
一人穿着侍卫官袍的男人被徐公公带着缓步上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臣晋凌布政使付松茂，参见陛下。”</p>
燕平帝淡淡笑了：“付松茂，差事办得不错。”</p>
付松茂是前年高中的榜眼，瞧着年纪轻轻相貌清俊，能在被姬恂牢牢把控的晋凌全身而退，自是极其有手段之人。</p>
“能为陛下分忧，臣之所幸。”</p>
“晋凌账目错综复杂。”燕平帝淡淡道，“你如此聪明，该知晓如何做。”</p>
付松茂自然知晓陛下要在这猎场中趁姬恂未带多护卫之际，拿他查到的账目做筏子先发制人，不让晋凌和宫中和姬恂交好的朝臣有相助之机。</p>
若是能为陛下除去眼中钉肉中刺，必是封侯拜相的头功。</p>
付松茂掩下眸底野心，一个头嗑下去：“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p>
就在这时，徐公公急匆匆进来：“陛下！”</p>
燕平帝眉头一蹙。</p>
“太子于猎场遇刺！”</p>
燕平帝眉梢动了动，神态并无多少紧张担忧，冷淡道：“皇家猎场，林统领又跟着，能出什么事？派人去救便是，急什么。”</p>
徐公公见陛下这个反应，也像是吃了定心丸似的松了口气。</p>
“是。”</p>
扑鹿台四周皆有侍卫巡查，必然不可能出现外来刺客。</p>
太子遇刺八成是做戏。</p>
姬恂策马行走山林间，手中懒洋洋摩挲着那把长弓，暗卫跟在他身侧，警惕注视着四周，唯恐蹦出来刺客暗杀。</p>
路上遇到过几只猎物，姬恂却看也没看，似乎在寻找什么。</p>
暗卫犹豫半晌，问道：“王爷想猎什么？”</p>
“鹿。”姬恂随意道。</p>
暗卫疑惑道：“去年不是在光禄寺买了一只鹿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