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知呼吸都要停了，不自觉轻柔下声音：“怎么哭了？哪里难受？”</p>
“小鱼摆件，被抢走了。”楚召淮呜咽着哭道，“我并没有不喜欢，只是打不过，舅舅别生气。”</p>
白鹤知愣愣看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p>
好一会他才从记忆深处想起，十年前他的确送给过楚召淮一个漂亮的琉璃摆件，孩子似乎很喜欢，高高兴兴将摆件摆在房间的桌案上。</p>
后来第二年回去，桌案空无一物。</p>
这十年，楚召淮竟觉得自己是生气才不给他带其他贵重之物吗？</p>
白鹤知心像是被狠狠揉皱了，疼得眼圈微红，他忍着心尖酸涩，柔声哄道：“舅舅不生气，等召淮病好了，再重新送给你一个。”</p>
楚召淮已无法像清醒时那样控制情绪，放任自己呜咽哭了半天，好像要将这些年的委屈都发泄出来。</p>
哭累了，他又突然变脸，趴在白鹤知肩上小声嘟囔：“这药好甜，甘草多了，甜，小孩喜欢。”</p>
白鹤知一愣，简直哭笑不得。</p>
这会下人已将新开的方子煎好，白鹤知接过，一勺一勺哄孩子似的喂过去。</p>
楚召淮含了口药，明明脑子都烧成浆糊了却下意识在那品药的火候和药效。</p>
白鹤知身为太医院院使，自然医术高超，楚召淮喝了好几口也没挑出毛病，一本正经点头：“神医啊，神医啊。”</p>
终于将熬好的药喝下去，楚召淮彻底消停，也不吐药了，乖乖侧躺着陷入沉睡。</p>
白鹤知松了口气，拎着药箱刚要去写方子，刚出来就见暖阁连榻上璟王不知何时来的，正盘膝坐在那慢条斯理喝着冷酒。</p>
白鹤知一见此人脸色便冷了下来，面无表情行了礼：“见过璟王殿下。”</p>
姬恂笑着道：“舅舅不必多礼。”</p>
白鹤知：“……”</p>
白鹤知脸都绿了。</p>
他如今才而立之年，楚召淮个半大孩子叫自己舅舅，白鹤知只觉得满心柔软心疼，姬恂一叫他恨不得以下犯上洒他满脸毒粉。</p>
“殿下说笑了。”白鹤知几乎咬碎了一口牙，假笑道，“召淮只是代替楚召江嫁来璟王府，日后圣上记起后两家许是要和离，担不起殿下一句‘舅舅’。”</p>
听着这不客气的话，殷重山呼吸都吓得屏住了。</p>
姬恂却并未生气，轻悠悠地道：“舅舅这话就说得不对了，皇兄圣旨已下，赐婚哪有和离一说？舅舅不如再去护国寺求神拜佛，期盼本王短命遭报应，小水成了寡夫，自然解脱得自由。”</p>
白鹤知手狠狠一捏。</p>
这厮知晓他在护国寺暗中见楚召淮之事？</p>
那岂不是也发现了那瓶毒药？</p>
楚召淮毫无城府，哪里是姬恂这只老狐狸的对手。</p>
白鹤知心已沉到了底。</p>
不行。</p>
他得想办法将楚召淮送走，否则迟早有一日会被姬恂吃得连骨头都不剩。</p>
白鹤知心思急转，面上依然冷漠：“王爷说笑——召淮病情已稳住了，卑职先行告退，晚上下了值再来请脉。”</p>
姬恂笑容不减：“舅舅慢走。”</p>
白鹤知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行了个礼，拎着药箱走了。</p>
刚出王府，下人匆匆而来：“大人，宫里来人了，说让您去三皇子那一趟。”</p>
白鹤知：“三殿下出何事了？”</p>
下人讷讷道：“听说是被吓傻了，浑身起烧出冷汗，太医院的人都过去了。”</p>
白鹤知蹙眉，立刻上马车朝宫里而去。</p>
***</p>
楚召淮烧了足足一天一夜，直到傍晚时才终于彻底退烧。</p>
他恹恹睁开眼，盯着头顶床幔半天才找回意识。</p>
生病是常有的事，不过怎么把眼也给烧肿了？</p>
楚召淮揉揉酸疼的眼皮，只觉得口中苦涩，浑身沉重，单薄的衣裳潮湿贴在身上，难受得要命。</p>
他撑着手缓缓起身，可烧了这么久的身体软绵绵的，还没稳住就踉跄摔了回去。</p>
听到里面的动静，赵伯赶紧撩开帘子进来，见楚召淮已睁开眼睛，欣喜道：“王妃醒了！”</p>
楚召淮咳了几声，嗓子发干。</p>
赵伯快步进来，将人扶着靠在枕上，小心翼翼喂了他几口温水。</p>
润了嗓子，楚召淮歪头表示不喝了，病怏怏道：“可以准备热水吗，我想沐浴。”</p>
赵伯犹豫：“王妃烧才刚退，这就沐浴恐怕会着凉。”</p>
楚召淮骗他：“我是大夫，知道轻重，现在沐浴没事的。”</p>
赵伯：“可……”</p>
楚召淮筋疲力尽，已没力气和他多说，困倦地躺在枕头上，一副不沐浴我就死给你看的架势。</p>
“劳烦了。”</p>
赵伯只好缓步出去。</p>
楚召淮松了口气，目光无意中在房中一扫，微微愣了愣。</p>
西洋钟旁边，怎么放着他的小麒麟木雕？</p>
不是被收在小矮柜里了吗？</p>
楚召淮正困惑看着，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传来，珠帘被人撩开。</p>
还以为是赵伯将热水准备好了，楚召淮心想好快哦，抬眸一瞧。</p>
姬恂缓步而来，淡淡道：“刚退烧，不许沐浴。”</p>
楚召淮：“……”</p>
楚召淮小声抗议：“可是我难受。”</p>
“沐浴时受了寒，再起烧你会更难受。”姬恂走到床沿坐下，凉凉道，“忍着。”</p>
楚召淮眼皮一垂，似乎蔫了。</p>
姬恂握着鸠首杖的手一拢，不太自然地话锋一转：“……或者用湿帕子擦一擦，等好透了再沐浴。”</p>
楚召淮很懂得退而求其次的道理，也不强求，乖乖点头：“好的吧。”</p>
姬恂喊赵伯准备热水和帕子，等转过头来就见楚召淮一直盯着桌案上的小麒麟瞧个不停。</p>
“怎么？”姬恂问。</p>
楚召淮脸色苍白，嘴唇也没有半分血色，墨发披散孱弱又有种异样的漂亮艶美，撩人极了。</p>
他伸手指了下桌案，试探地说：“我的麒麟……怎么跑出来了？”</p>
昨日明明将木雕塞回矮柜了，今日却又蹦回桌案上。</p>
“麒麟不能成精了自个儿跑出来。”姬恂看楚召淮长发贴在脖颈里，随手将那绺发拢起来，用发带系好。</p>
这动作太自然流畅了，楚召淮脑袋还懵着，并未察觉到哪里不对，还在那歪头想麒麟。</p>
姬恂懒洋洋道：“……昨日王妃烧得魂儿都飘半空了，却还哭着喊着要将小麒麟放出来透透气，否则便不吃药，本王只好帮王妃摆出来。”</p>
楚召淮迷茫看着，烧得晕晕乎乎的脑袋还没思考出什么，嘴就下意识地道：“那谢谢，谢谢王爷。”</p>
病中无理取闹，王爷竟还顺着他。</p>
姬恂没他想得那么坏。</p>
是他武断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