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周患都跪在地上找了，楚召淮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说：“找不到就算了，劳烦你了。”</p>
周患这才下去，还将暖阁的门给掩上了。</p>
楚召淮叹了口气。</p>
算了，反正姬恂只是犯一犯癔症，又不会攻击他，只要熬过今日让他不再用那药就好。</p>
锁链并不长，禁锢住手脚勉强能在床榻间行动。</p>
楚召淮蹬着腿艰难从小矮柜里取出药膏，乖乖跪坐在塌间，用指腹蘸着小心翼翼给姬恂脖颈的针眼上药。</p>
姬恂垂眸看他。</p>
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伤，楚召淮却眉头轻皱，一边抹药一边不自觉轻轻张开唇缝，好像下一瞬就会凑上去轻轻呼气。</p>
每个月初五服用，若停药八成在入夜才会出现严重的幻觉，这两日楚召淮的药和金针让姬恂短暂陷入癔症。</p>
在楚召淮取针时他便清醒了。</p>
姬恂瞳仁剧烈收缩又扩散，注视楚召淮时心中那股暴躁的欲.望仍在翻涌。</p>
楚召淮腕子纤细苍白，戴着冰凉的锁链意外得好看。</p>
或许就该将他锁在狭窄塌间，无人能窥见这捧清水的纯澈，日光也不能照在他身上，让那波光粼粼的眸光去注视其他人。</p>
阴暗扭曲的念头似吐着信子的毒蛇盘桓昏暗中。</p>
楚召淮喊：“王爷？王爷。”</p>
姬恂眼睛微动：“嗯？”</p>
“你是不是累了？”楚召淮问，“要不要休息一会？”</p>
姬恂看着他，眸中欲望潮水似的退去，良久才道：“好。”</p>
楚召淮殷勤地将他扶着躺好，看窗子关着，怕他热出毛病来：“要找人将窗户打开吗？”</p>
姬恂恹恹闭着眼：“不必。”</p>
楚召淮“哦”了声，抱着膝盖坐在榻上陪着，只是他今日起得太早，坐了没一会就开始犯困。</p>
姬恂闭眸躺着，呼吸逐渐均匀。</p>
楚召淮伸爪子在他眼前晃了晃，看人没反应，索性也裹着被子躺在最里边眯一会。</p>
姬恂还未痛不欲生地要药，想来得到晚上才能彻底发作。</p>
还是先养精蓄锐。</p>
楚召淮找好理由，惬意拥着被子睡了。</p>
***</p>
姬恂的梦中，仍是遍地尸山血海的战场。</p>
敌军如山似海，蜂拥而上，雨水混合着血冲刷铠甲，电闪雷鸣泛着冷而寒的光。</p>
姬恂撑着断剑艰难起身，微仰着头看去，那脖颈下的伤口涓涓流血，染红残破的轻甲。</p>
宁王站在不远处的尸海中，眉眼仍是雾似的，只听得声音轻缓传来。</p>
“姬恂，回去。”</p>
姬恂眸瞳倏地睁大。</p>
漫天的雨水停滞，再次砸下来时却是纷纷扬扬的大雪。</p>
宁王一袭猎装，肩上披着披风策马行在前方，只留给他影影绰绰的背影。</p>
他侧眸看来，还是一团雾，笑着道：“……回去，今年冬猎，圣上在为太子造势，你一箭一只猎物，满朝目光皆被你引去，太子倒要恨死你了。”</p>
年仅十五岁的姬恂一袭黑衣坐在马上，马尾高束，披风滚了貂裘毛边，说不出的恣意张扬。</p>
他懒洋洋握着马绳，笑眯眯道：“这般造势岂不太过麻烦？何不将此番冬猎所有男儿的箭羽皆打上东宫标志，这样东宫所猎之物成千上万，海沸山摇的势，必定名垂青史。”</p>
宁王失笑：“胡言乱语——收好你的箭，随便射只野兔便好。”</p>
“我已换成寻常箭了。”姬恂背着弓，散漫地说，“好不容易回京一趟，却还处处掣肘，打个猎都不自在。皇兄，我们何时回去？”</p>
宁王道：“快了，过了年便回。”</p>
宁王很懂得明哲保身，哪怕打个猎也不冒尖出头，策马溜达着，时不时射空一箭。</p>
姬恂嫌他太慢，一夹马腹：“我先行一步，打个狼给阿翊做狼牙手串。”</p>
宁王蹙眉：“姬恂，慢些……”</p>
姬恂才不管，终于自在在林间策马。</p>
听说有人在扑鹿台瞧见过雪狼，姬恂驾马在山林间寻找。</p>
只是找了大半天，连只野兔都未寻到。</p>
姬恂话已经先放出去了，抿着唇四处溜达，心中琢磨要不去光禄寺问问看有没有狼牙。</p>
恰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狼吼和稚嫩的呜咽声。</p>
姬恂眸光一动，立刻策马上前。</p>
纯白雪地上已开出狰狞艳红的花，一只面容狰狞瞳孔森然的雪狼正在撕咬一个半大孩子，右腿几乎被咬断，伤口深可见骨。</p>
姬恂眉头皱起，来不及多想直接搭弦拉弓。</p>
咻的一声，箭准确无误射入雪狼脖颈，巨大身躯应声而倒。</p>
奄奄一息的孩子茫然朝他看来，面颊一点痣在铺天盖地的雪白中显得极其灼眼。</p>
……还有那双含着泪的漂亮的眼。</p>
姬恂注视哭得满脸是泪的孩子，他在战场长大，从未见过这般脆弱得像雪的人，挑眉道：“京城人倒是英勇无畏，打个猎还得亲身饲兽？”</p>
那英勇无畏的孩子呆呆注视着他，不知是疼的还是被他这张嘴气的，忽然往雪地一栽，晕了。</p>
姬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