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直勾勾地盯着原晴之，就像一具具没有灵魂的木偶人。</p>
司巫的衣服样式相当古怪，是一套几乎要曳地的长袍，头上还有一顶尖尖的罩纱帽。全部穿戴完毕后，别说是跳祈神舞了，就是看路都成问题。</p>
好不容易全部弄完，天色已经逐渐泛黄，步入酉时。</p>
原晴之被带到了天祭露台上。</p>
祈神舞在双脚沾地时便开始了。</p>
她一边蹒跚着转圈，一边偷偷通过风吹起的缝隙打量外界。</p>
经过一晚的处理，这里装扮一新，宽阔的祭坛上刻满繁杂晦涩的花纹，正对着圣泉下方的夜红神龛。周围则在房屋顶上和庙塔上牵起一根根红线，密密麻麻布满视野里的天空，上方垂吊着叮叮当当的金色风铃。地面则摆满禁殿同款长明灯盏，外边用绢布包裹着，放置成落地宫灯的模样。</p>
更别说那眼泉水还在散发着幽光，衬得下方神龛红蓝交错，阴森不堪。</p>
整个祭典现场看起来相当诡异，是那种让人浑身发毛的不舒服。</p>
这种不舒服，在看到祭台不同方位的角落上还站着几位身穿粗麻衣，脊背佝偻的高级神职人员，还有周围跪了一圈，垂头侍从的低语颂唱后，化作了顶峰。</p>
很快，其余穿着祭服的贵女们也抵达现场。看见原晴之后，要么翻白眼，要么冷哼，总之就是用各种方式充分表达自己心中的不屑。</p>
此情此景，再一次要原晴之忍不住感慨。明明虞梦惊和她们接触不过几炷香的时间而已，连面具都没摘下来，这体质也忒恐怖了。</p>
谢霓云低声抱怨：“搞什么啊，还要等多久才能开始，不会半夜才结束吧，本小姐晚上还要睡美容觉呢。”一边说，她还一边警惕地盯着谢书瑶，然而后者压根没分给她半点眼神，反倒望着原晴之腰间挂着的挂坠，神色不定。</p>
处于漩涡中心的原晴之没有搭话，她还在跳舞，顺带密切观察山脚下。</p>
神宫建立在半山腰接近山顶的位置，从这个角度可以轻轻松松俯瞰京城。</p>
晚风清凉，一点也没有第三折戏肃杀的氛围。</p>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十分突兀地，京城的某个角落忽然爆发出焰色。</p>
像是一个讯号，越来越多的火光燃起。</p>
因为视野过于广阔，本来只是集中在一个角落，不太显眼，但奈何天色越来越暗，所以导致这一幕变得格外吸睛。</p>
“那是什么情况？”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贵女们终于乱了舞步，发出惊呼。</p>
“前段时间不是说叛军活动日益增加吗，难道京城失守了？”</p>
“不可能吧，皇城外边还有禁卫军呢，再说了，驻军也不远啊。”</p>
“可是那个方位不是朱雀大门吗......啊，白虎门也着火了！”</p>
讨论声越来越多，逐渐变得离谱，终于在禁卫军抵达神宫时，达到了顶峰。</p>
“师大人！反叛军攻进皇城了！”</p>
“怎么可能？！”谢霓云当场失声尖叫：“白羽侯，长阳侯呢？他们不是刚刚班师回朝吗！怎么可能让反叛军打进来？”</p>
“反了！”副将闭了闭眼：“全部都反了！”</p>
“白羽侯，长阳侯，澜信侯......除了谢侯，其余全部揭竿而起，大庆已经无人可用！”</p>
简单一句话，却仿佛爆炸般，震得人们愣在原地。</p>
大庆数千年基业，那和平安定，昌盛繁荣的生活，早已经让人习惯并且麻木。以至于已经没有人想过有朝一日广厦将倾的景象，更别说这些从小生活在温室内的世家贵女。</p>
在场唯二能够保持冷静的人，恐怕只有元项明和原晴之了。</p>
按照戏本设定，这正是男主师弘华复仇计划中的一环，甚至他本人还是背后操手，当然不可能惊讶到哪里去。而原晴之，本来是该做出惊慌失措表情的，但有司巫这块头帘，连这点也省了，可以肆意观察场上情况。</p>
“我知道了。”元项明点了点头，面色不变：“诸位神官不必惊慌失措，请照常举办天祭仪式。这件事请交给我吧，我会保护大家的安全。”</p>
这些天的驻守，他在贵女心中留下可靠沉稳的印象，此时此刻谁也不会怀疑他的话。</p>
只有原晴之心里清楚，元项明这趟去，可不是为了平反，而是加入反叛军。</p>
看着指挥使远去的背影，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不语。就在这个人心惶惶的当口，一道懒洋洋地声音蓦然响起：“你们站在这里看什么？”</p>
换上华服的少年从禁殿走来，仍旧是那副墨发披散的狷狂模样，姿态漫不经心。</p>
“司祭大人！”</p>
“是司祭大人！”</p>
刚刚还提心吊胆的贵女们纷纷痛哭出声，像是找到主心骨那样激动。现场一片嘈杂。</p>
“吉时已到。司祭大人，请快些到祭台上来吧。”</p>
几位站立在祭台上的高级神职人员连声催促道。</p>
谁也没想到，反叛军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发动总攻。</p>
皇城濒临失守的消息吓破了这群老家伙的胆，他们决定立马举行天祭仪式，借用庆神的力量，来渡过庆国这次劫难，保国家昌盛安康。</p>
“对了，薛老呢？”其中一个人皱眉问道。</p>
“薛老昨日去主持仪式，好像就没看他回来了。”</p>
“哈？怎么会在这个重要关头消失不见，还不快去找？！”</p>
想要转移庆神的力量，需要六位祭祀共同操纵才能开启。一时间，神官们急得团团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言语中难免互相推诿埋怨。</p>
看着祭台上的慌乱，虞梦惊笑意盈盈。</p>
他随处找了个屋檐，像猫一样轻巧地跳了上去，慢吞吞坐下，只垂下一截烫金的红色衣角。</p>
“这个啊，关于薛老的去处，恐怕我恰好知道哦？”</p>
一边说着，少年一边抬手摸向自己的面具。</p>
在那群披着粗麻布的老家伙惊恐的眼神里，原本严丝合缝的黄金面具被轻易扯下。</p>
他支着脸，居高临下俯瞰脚下众生，似是全然不知自己如今的模样能造成怎样的混乱。</p>
颂唱声在血红的夕阳下戛然而止，乌鸦蹲在树杈低鸣。</p>
面对一双双呆滞，逐渐被黑暗侵占的眼眸，虞梦惊扬起嘴角。</p>
他的表情带着近乎不谙世事的天真，说出来的话却残忍到极致：“我啊，最喜欢看人们自相残杀了。”</p>
“你们应该很愿意表演给我看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