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五章 各方

文彦博笑了:“老夫何曾说过不管?”

“但他梁况之是什么人?”

“他说,老夫就要管,那老夫算什么?”

“再怎么样,也得吕晦叔亲自来请老夫!”

文彦博说到这里,咧着嘴笑了起来。

他可是太师,是平章军国重事,是位在宰相之上的国家元老!

你梁焘什么东西?

也是你随随便便就能请得动的?

开玩笑!

要是他能被随便什么人请动了,那他还怎么影响国政?

当然,文彦博不会说出口的事情是——其实他也没有搞清楚情况。

他要看看风向。

然后再视情况来定自己的策略。

……

吕公著这两天休沐在家。

所以他很珍惜宝贵的休息时间。

但是,很快的,他宁静的休假,被忽如其来的事态所打断了。

“恩相……”李常坐在他对面,忧心忡忡:“官家已经下了敕书,要召回杨潜古与崔平叔这两个贼子!”

“此二贼若是回朝,朝堂恐怕难以安宁!”

吕公著揉了揉太阳穴,叹息一声,问道:“谁给官家写的敕书?”

“写敕书的是中书舍人钱勰……”

“钱穆父?!”吕公著哼哼两声,对这家伙的两面三刀,并不感到意外。

因为,钱勰这个人的立场,一直就是忽左忽右,忽新忽旧,典型的墙头草。

偏生这个人文章写得好,书法也算当代一流。

所以交游广阔,朋友遍及四海。

什么苏轼、吕大防、范纯仁,都在他的朋友圈里。

不过,据说他和章惇有仇。

似乎是因为当年章惇在朝的时候,被其讥讽过。

反正,章惇后来出镇广西,离京的时候,设宴与同僚作别,独独没有请钱勰。

“那门下省呢?”吕公著叹了口气:“门下省的各位给事中,怎么就不驳回?”

李常叹道:“下官已经问过了当日当值的那两位给事中。”

“胡完夫(胡宗愈)言,其不知杨潜古之事……”

“且杨潜古曾经担任过都水监,如今官家再拜之,并无问题!”

吕公著闭上眼睛:“那崔平叔的敕书又是怎么回事?”

刑部侍郎兼大理寺卿!

这可是抓着刑统解释权的人!

而登州阿云案已经证明了,假若让新党的人,掌握了刑统解释权会有多么可怕——他们将扭曲刑统,甚至直接让皇权下场,修改刑统以适应他们的主张和需求。

而崔台符则是这个结果里,最可怕的人选!

因为,崔台符是真的懂刑统啊!

他可是明法科出身的进士!

当年的阿云案,就已经证明了他是会为了政治而修改刑统的。

一旦崔台符回朝,那么他控制的大理寺就绝不会同意推翻阿云案后形成的刑统法令——谋杀已伤,案问欲举,自首,从谋杀减二等论。

推翻这个法令,不仅仅是司马光的遗愿。

也是他吕公著的政治追求之一!

自古以来,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王安石为了变法,肆无忌惮的破坏了这个千年的铁律!

只要自首,就可以减罪。

于是,天下盗贼大起,社会治安大坏!

李常犹豫了一下:“恩相……崔平叔敕书送抵门下省时,轮值的给事中是……范……范子功!”

吕公著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

“范百禄!?”

“怎么可能是他?”

范百禄,少主身边出来的人。

少主即位后,先后历任起居郎、起居舍人、同修起居注、中书舍人。

一步步平步青云,去年才改的给事中。

从这个角度来说,范百禄确实不可能驳回天子的敕书。

可问题是……

范百禄除了是天子近臣外,他还有一个身份啊!

蜀郡公范镇之侄!

而范镇整个后半生,都在和王安石的新法做斗争。

范百禄作为其侄子,怎么都不该让崔台符的敕书通过的!

良久,吕公著长处一口气,骂道:“又一个家贼!”

这就是将范百禄和他吕家的吕嘉问相提并论了。

没有办法了!

吕公著站起身来,对李常道:“公择啊,准备一下吧,随老夫回都堂!”

“老夫要写劄子求见陛下!乞请圣意,收回成命!”

李常问道:“恩相不需要请几位元老一起入宫吗?”

吕公著摇摇头:“不必劳烦诸位元老了!”

李常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吕公著打断了:“公择去准备吧!”

他是宰相!

而且,是如今朝中的独相!

怎么可以遇到事情就去请元老?

那样的话,谁还会尊重他这个宰相?

将来,新拜的右相入朝后,看到他这个左相如此无能、软弱,还不得蹬鼻子上脸?

所以,吕公著是绝不会去请元老的。

他可不是韩绛,会被那些元老拿捏。

他是吕公著,吕夷简之子!

……

张方平静静的听着,梁焘说完。

然后,这位元老,默默的起身:“老夫有些乏了……”

“况之且先回去吧!”

梁焘目瞪口呆的看向张方平,这位他所仰慕的元老。

他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张方平会和文彦博一样的反应。

但,张方平已经起身送客,他也不敢追问,只能恭身再拜。

张方平的儿子张恕,走了进来,将梁焘请着,送出府去。

然后,张恕才来到张方平面前,问道:“大人,缘何不肯答应梁况之?”

张方平笑了:“梁况之是文宽夫的故吏之后,他却不去寻文宽夫,而来寻老夫……”

“当老夫是三岁孩子?”

“这分明就是文宽夫的奸计!”

“叫老夫出头去当坏人,恶了天子,他再来当好人!”

“没门!”

和文彦博斗了一辈子,张方平自问自己早已经看破了那个老匹夫的低劣伎俩。

“可万一不是呢?”张恕问道。

张方平抿了抿嘴唇,道:“若是这样,那这梁况之在老夫这里就曰可杀!”

张恕不明白的看着自己的老父亲:“为何?”

“因为啊……”张方平舔了舔嘴唇:“老夫听张芸叟(张舜民)说过,这梁况之与崔平叔有过节和仇怨!”

“据说,崔平叔手中有他的罪证……”

“若张芸叟所言不假,那这梁况之,就是在利用老夫了!”

“老夫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他人利用,为他人棋子!”张方平说到这里,有些咬牙切齿,似乎想起了某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