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集院。
崔台符正在和人下棋对弈。
与他对弈的,也算是【老朋友】了。
元丰时代,曾相爱相杀的舒亶舒信道。
他们两个当年在朝中为了争先帝的圣眷,几乎杀红了眼。
而如今,他们再次齐聚,却是谈笑风生,好似多年未见的故友。
正下着棋,崔台符的一个元随,来到他身边,耳语了一句。
崔台符听完,神色便变了一下,放下棋子,拱手对舒亶谢罪道:“信道贤弟,今日之局,恐怕不能继续了……”
舒亶看向他。
崔台符也不瞒他,道:“吏部的藻镜来了!”
“王圣美?”
“然!”崔台符颔首。
舒亶连忙道:“崔公且去,吾在此等候崔公归来就是了!”
崔台符拱手再拜,然后匆匆而去。
舒亶则看着崔台符的背影,皱起眉头来。
想当年,王子韶在他面前,只是个点头哈腰的小弟。
但现在,这个衙内钻,却是吏部的藻镜。在吏部尚书韩忠彦,当着甩手掌柜,每天喝茶看报的今天,他是实际上的吏部尚书,执掌着天下官员的注阙、铨选、考课。
可谓是圣眷深厚!
他呢?
入京也差不多一个月了,却连陛见的名单都没上。
还在排队中。
虽然,在大宋官员陛见排队排上三五个月都属正常。
但,他多少是有些想法的。
“也不知,都堂何时将我的名字放到陛见的排班中……”
“也不知还要等多久,才有机会面圣……”
他想着,就悠悠一叹。
……
崔台符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就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院子中。
“圣美!”他微笑着,迎上前去。
“平叔公!”王子韶整理了一下衣冠,上前就拱手:“久未相见,风采依旧啊!”
崔台符笑起来:“圣美风采却是远胜当年了!”
王子韶轻笑着问道:“平叔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崔台符点点头,他自然猜得到,王子韶登门见他的意图。
只能是宫中的旨意!
不然,这衙内钻,怎会屈尊降贵,来见他这个已经要靠边站,被发配律学的老头子?
于是,便带着王子韶,进了一间僻静的厢房,命亲信元随在门外守着,不让他人靠近。
两人在厢房里嘀嘀咕咕了一刻多钟,崔台符就春风得意的亲自将王子韶送出了院门。
王子韶走到院门口,却忽然停下脚步,问道:“平叔公可知,这朝集院内住着的前知河阳府张公雅居何在?”
“圣美说的是?”
“张公昌方!”
“哦!”崔台符指了指这朝集院内的一处院子,道:“听说张公便居于彼处……不过他甚少出门……”
“每日只在院中写诗、作画。”
“哦!”王子韶拱手谢道:“多谢平叔公指教!”
“不敢!”
目送着王子韶的身影,走向那处院落。
崔台符的身体泛着兴奋,甚至有些手舞足蹈。
左右元随见了,都是好奇:“明公,可是有喜事!”
“自然!”崔台符握紧了拳头道:“吾将大用矣!”
左右不懂了。
自入京后,得知朝堂改了主意,除自家官人为判律学后,他们这些人这些日子的士气可谓是一落千丈。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在给自己找下家了。
没办法。
他们这些元随,名义上虽然都是朝廷出钱雇佣给文臣士大夫们服务的。
但是……
所有元随,朝廷给的工钱都是一样的。
不分文武,也无论官职高低,都是月给禄米两石而已。
就这,还不一定能实发!
所以,元随们的收入大头,其实还是依靠自己跟着的官人给的赏钱。
你像那宰相、管军身边的元随,个个都是待遇优厚,赏钱不断。
那些想求见这些大人物的,也都会打点。
而一旦跟着的官人,运道不好。
就像他们现在跟着的这位将要发配去律学的官人……
那未来,只能说是暗无天日!
因为,官人可能连自己的生活,都要入不敷出。
崔台符自知晓这些人的心思,故此他神秘的道:“尔等知道什么?”
“刘梦得言: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只要是天子所爱的,就一定能显贵!”
元随们听着,却多不以为意。
以为官人又在画饼了。
他们也习惯了。
反正,到时候要是赏钱发不下来,他们就会用脚投票。
毕竟——官人这些年,待他们虽然不错。
但他们也都是有妻儿要养的。
肚子扁扁的话,官人恩义再高,他们也只能是拜辞而去。
这在元随群体里是非常常见的。
官人显贵,他们就忠心耿耿,不离不弃。
一旦落魄,大多都会立刻跑路,没有丝毫犹豫!
士大夫们因此常常感慨,世风日下。
但百五十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都习惯了。
……
“晚辈末学后进太原王圣美,再拜张公……”
张问拿着自己的元随送来的帖子,嘴里嘟囔两声:“吏部的衙内钻?”
他自知道,这朝中格局。
如今,主上幼冲,两宫垂帘。
看着好像是女主当国,宰执辅佐。
又一个章献明肃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