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祈年即使睡着也极为警觉,听到开门的动静,仅过了几秒钟便陡然惊醒,整个人像弹弓似的跳起来,飞快地从枕头下摸出一张符箓,夹在指尖。
金光咒已到了嘴边,却看见进门的原来是阎煜,一双凌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是阎导啊……”乐祈年松了口气。
不知为何,阎煜用格外严厉的目光凝视着他。只有在演员们犯错的时候,阎煜才会露出这种目光。乐祈年不禁有些惴惴,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吗?
他意识到自己衣衫不整,急忙将符纸塞回枕头下面,抚平身上的睡袍。他看看阎煜,又看看只穿着睡袍的自己——大家都是男人,被看光也没关系吧?阎导刚才有没有注意到他大腿内侧的印记?要是他问起来,自己该怎么解释?但是这么私密的问题,一般人也不会问吧?
乐祈年只能暗暗祈祷阎煜没看见他的“小秘密”。
阎煜收回炽热的视线,将繁杂的思绪赶出脑海。
即使乐祈年以前和别人交往过,现在肯定也已经分手了。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没谈过恋爱反而很奇怪。何必那么在意呢?
反正纹身是可以洗掉的,将来……他大可以再给乐祈年纹一个新的。
哪怕青年哭着喊疼,他也不会停下来。
他努力忘记那个暗红色的纹身,拿起奥特曼放到床上。
“剧组其他人都跟我说,电影拍不好就会遭到曼珊老师亡灵作祟,我还以为他们在开玩笑,没想到是真的。”阎煜语带调侃,“你早跟我说曼珊老师在你这儿,我修改剧本的时候好向老师请教啊。”
乐祈年瞪着奥特曼:“你怎么暴露了?”
奥特曼心虚地避开乐祈年的视线:“不小心走错门,就被发现了,哎嘿!”
它企图卖个萌蒙混过关。
然而乐祈年完全不吃这一套,只是谴责地瞪着它。
阎导这么不开心,肯定是因为奥特曼的缘故。他想。一个被鬼上身的玩具在自己家里到处乱跑,还误入自己的卧室,能不生气吗?
“阎导你听我解释,我是让曼珊老师……”
“它都告诉我了。”阎煜说。
乐祈年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表情,发现他似乎没自己想象中那么气愤,于是稍微放心了一些。
“你让曼珊老师去调查那个卧底?”阎煜问。
“是啊。它体型小,灵活敏捷,不容易暴露。就算被人看见,也可以假装是玩具。”乐祈年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简直绝妙,还是那个偷拍他的狗仔给了他灵感,“老师发现什么了吗?”
“和你猜测的一毛一样!”奥特曼竖起拇指。
乐祈年的脸瞬间就垮下来了。
阎煜觉得奇怪。找到了二五仔的真身,不应该高兴吗?为什么青年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真希望不是她啊……”乐祈年哀叹一声。
上次阎煜见到他这么难过模样,还是在《谁是通灵王》的第三期节目,他听说一亿津巴布韦币一钱不值的时候。
这次又是什么让他大失所望?
“那个二五仔究竟是谁?”阎煜问。
乐祈年扁扁嘴:“等你亲眼看见就知道了……”
***
次日深夜,别墅一隅。
夜色深沉,无星无月,只有花园鹅卵石小径旁的灯笼形路灯散发着浅白色的幽光,吸引了一群小小的飞蛾。
矮胖的黑影背对路灯,站在池塘边,心不在焉地投喂锦鲤,实际上却握着手机,压低声音。
“是……今天他的行李已经全搬进来了,他就住在先生隔壁的卧室……对对,就是那间女主人的卧室……我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生过,那不是我能管的……好,那钱?谢谢,谢谢您!这就够了!”
黑影对电话另一头的人千恩万谢,挂断通话,将手中的鱼食全部撒入池塘中。
锦鲤们纷纷游过来,映照在池水中的灯影一时间破碎成千万银白色的碎片。
黑银转过身,正要离开,忽然倒抽一口冷气。
草丛里为什么有一个……奥特曼?
她记得儿子小时候很喜欢这种玩具,一直缠着她买一个做生日礼物。可那时她穷得叮当响,根本买不起。儿子为此闹了好大一番脾气。后来她在阎家找到了工作,总算能给儿子买一个奥特曼作为礼物,弥补过去的亏欠。儿子却说他已经长大了,不玩那些小孩子的玩意儿了。可是儿子新喜欢上的那些玩意儿,她又不懂……
这时她注意到奥特曼身上绑着什么东西。她拾起奥特曼,才发现那原来是一个微型摄像头。
她悚然一惊。有人在拍摄自己!有人把她刚才的那通电话全都听去了!有人知道了她的秘密!她私下给外人传递消息的事暴露,工作肯定保不住了,更糟糕的是,她说不定还会遭到阎先生那邪门体质的报复……
鹅卵石小径的彼端传来轮椅碾过地面的粼粼声。一个高挑修长的青年推着轮椅朝她这边走来。轮椅上坐着白衣白发的男子,幽暗的眼睛比夜色更深沉。
两人的身影倒映在水面上,看上去就像正在进行一场浪漫的午夜漫步。
她却觉得他们像两个宣告噩运的死神,每靠近一步,她就接近末日一步。
“想不到竟然是你。”阎煜盯着那矮胖的女人,眸色闪了闪。
现在他明白乐祈年确定奸细的身份后,为什么那么悲痛欲绝了。
因为卧底就是别墅的厨师,姓魏。阎煜回国时,阎灿特地把她调来别墅,说她是在阎家工作多年的老人,手艺好,又信得过。阎煜敬重她,一直叫她魏阿姨。
难怪李管家查了这么久都没查出奸细的身份。谁会怀疑一个在阎家工作了二十多年、从未出过半点差池的老佣人呢?
“阎、阎先生……”魏阿姨仓皇地看着轮椅上的男子,簌簌地颤抖起来,如同一棵被狂风撼动的矮树。
“魏阿姨,我有什么亏待你的地方吗?”阎煜凝视着矮胖的女厨师,“你到底对我有多么不满,才会投靠我三叔?”
魏阿姨只顾低着头,一言不发。完了,一切都完了。工作肯定保不住了,阎柯那边也不可能继续给她钱,她该怎么办?她儿子该怎么办?
阎煜背后的青年蓦然开口:“是为了钱吧?”
刚才阎煜的确听见魏阿姨提起钱那回事。“哦,看来是嫌弃我给的太低了?”他冷冷一笑。
青年又说:“我观这位阿姨最近有破财之相。鼻乃财星,位居土宿,在面相中叫作财帛宫。阿姨厨灶空空,说明入不敷出。但这破财之相,又并非她自己的过错。阿姨眼下有斜纹,乃是子女宫不旺之征兆。我说句不好听的话,阿姨莫怪,您的子女非但没什么大出息,还连累您破财。所以您才会为了钱给阎柯通风报信吧?”
魏阿姨心中一惊。她听李管家说,这个叫乐祈年的青年不但是演员,还是个道士,能掐会算,百测百灵。魏阿姨不相信这些算卦看相之说。从前有个看相的说她将来能大富大贵、子孙满堂,可瞧瞧她现在的处境!什么看相,都是封建迷信,怎么可能准呢?
但这个青年说的和事实分毫不差……真有什么神吗?
如果她当初遇到的不是神棍,而是这个青年,早知道她儿子会变成那副德行,是不是就能避免未来的悲剧了?
阎煜偏过头,望着背后的青年:“这话怎么说?”
乐祈年用小六壬飞快地掐算了一下。“阿姨的孩子是不是染上了赌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