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番外—林予红

林予红微颔首,继续道:“这二么,自是想劳烦将军搭桥牵线——北方叛军蠢蠢欲动,天子派来的使臣却无端刁难陆祝两位将军,倘若未来有变,这些银两便算我投效之礼。”

陆广轩心头一惊,面上温和笑意淡了一瞬。

——林予红说的不错,北方叛军如今已一统北地,不日便会南下攻取邺城,洛京的天子非但不想着如何抗击叛军,反而派来使臣百般为难姑母与姑父,他虽年龄不大,但姑母姑父从不将他当孩子对待,反而事事与他相商,让他知晓太守府的动静局势,这几日使臣越发无礼,姑母向来不是什么好性之人,已生了剑斩使臣开城献降之心,只是姑父激烈反对,言世家只有战死之将,哪有不战而降的将军?

两人为此事不知吵了多少次,至今也没吵出头绪,但姑母素来强势,在这种事情上,姑父向来拗不过姑母的,当然,拗过也没用——姑母若是脾气上来了,先斩后奏也是有的,姑父只能依从姑母。

从目前局势来看,邺城开城献降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可这是邺城机密,满邺城也只有他们三个知晓,林予红是如何得到的消息,在这个时候送上这么多的金银做问路石?

陆广轩想了又想,极为确定自己不曾泄露半点风声,不是自己泄露的消息,姑母姑父更不可能走漏风声,两者皆不是,陆广轩看林予红的目光变了味——很显然,面前敏感多心的贵女不仅仅在为人处世上敏感,在政治上的敏感更是超出常人,她不需要听到什么消息,她只需看到天子使臣以及知道北方叛军一统北地便知道了未来的局势,抢在未来打得天子入主中原之前为自己挣一个富贵荣华。

潜龙在渊方有从龙之功。

眼前的这位贵女,可不是洛京里纸糊的美人灯。

陆广轩呼吸停了一瞬。

但毕竟自幼便跟在祝谦夫妇身后学习兵法兵书的少年将军,短暂怔了一会儿神后,他便很快回神,看了又看面前的林予红,四平八稳说道:“女郎既这般说,我便替姑母收下这些银两,若局势果真有变,这些东西自会送到女郎想送之人之手。”

林予红微微一笑,“如此,便多谢少将军。”

后来这些东西果真送到新朝天子手中。

后来林予红被封为县主。

后来林予红与陆广轩再相见,陆广轩身边已有了天子赐下来的舞姬,舞姬妖娆,将军英气,将军在前面走着,舞姬提着裙摆一路小跑追着。

“将军,您等等奴家。”

舞姬声音软软的,百灵鸟似的。

丰神俊朗的将军眉眼间有些不耐,但也停下了脚步,“你跟着我做什么?”

“姑母交代你的事情做完了?”

“奴家就是想跟着您嘛。”

妖妖娆娆的舞姬捏着嗓子撒着娇,“将军放心,夫人交代的事情奴家早就做完了,若是不然,奴家哪能来找您呢?”

将军与舞姬的关系显然极好,并无主仆之间的阶级分明,“好好说话,莫掐着嗓子,唱小曲儿似的,当心姑母听到又骂你。”

“哼,夫人才舍不得骂我呢。”

身段婀娜的舞姬伸手拽着将军的胳膊轻摇着,娇滴滴撒着娇,“将军,好将军,您就带奴家出去玩玩嘛,奴家在府上闷了小半年了——”

“别撒娇,没用。”

将军从女子手里抽回胳膊,抬手揉了下眉心,“而今世道乱,你好好在府上待着便是,何必出府自寻麻烦?”

林予红迎风立于竹林中,看着二人的举止亲昵,手指慢慢摇着团扇。

“谁在哪?!”

陆广轩剑眉微蹙,眸光骤然凌厉,抬手将妖娆女子护在身后,另一只已按在腰间佩剑。

看到陆广轩十足的防备状态,林予红有一瞬的恍惚。

多年前,陆广轩似乎也有过这样的反应,因为孩童间的些许旧事,她气得狠了,便重重打了陆广轩一巴掌,英气锐利的少年显然没有受过这般的委屈,被她打得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一身薄银甲脸上却肿着巴掌印,怎么看怎么滑稽。

但少年的确能称得上君子如风,被人一巴掌打在脸上,气得眼睛都红了,却也不曾对她发脾气,只是领了弟弟妹妹们转头就走,再不跟她这个“无礼”之人争执。

往事涌上心头,林予红心绪翻涌,其实那年的她也并非真的气那些旧事,而是气陆广轩的态度,她只是想要一个解释,陆广轩却误以为她得理不让人,老母鸡护鸡仔似的把一双弟妹护在身后,好似她是那等吃人的老虎一般。

可惜她在邺城待的时间并不久,两人间也并未解除,经年改世再相逢,陆广轩心中的她仍是要吃人的母老虎,他对她需拿出十分的警惕来。

仔细想想他这种心理颇为正常,她本就是那种精于算计的心机女子,男人遇到她,自然只有怕的份儿。

洛京甚至有童谣说她是天煞孤星,克死阿娘克死未婚夫又克死阿爹,而今一把年龄,却也无人敢娶。

听到她听到那些歌谣心中只觉得荒谬又荒唐,可今日见陆广轩与女子并肩站在一起宛若璧人,她恍然觉得那些歌谣的确有几分道理——她这个人,生来便是孤独终老的命。

可是这样也好,最起码不用看丈夫被一群莺莺燕燕围在身边,自己心中苦涩却还要嫁妆大度。

生活已经这般苦了,何必在感情上为难自己?

她在这种事情上向来看得开。

林予红笑得端庄贤淑,慢慢从竹林里走出,正午的阳光很好,自竹林而下,竹影斑驳中,她轻笑着开了口,“一别经年,少将军风采依旧。”

陆广轩星眸轻眯,按剑的手指慢慢放下,“洛京......林予红?”

林予红轻颔首,“难得将军还记得我。”

“这位是?”

她手中团扇虚虚一点,笑得四平八稳,“将军何时成了婚?竟也不请旧友吃杯喜酒。”</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