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见深道:“我以为你今日不回来了。”
沈清弦逗他:“我哪舍得留你独守空闺。”
顾见深最爱听他耍嘴皮子,他顺着说道:“守了万万年的空闺,如今还真是连一夜都不想守了。”
这话又听得沈清弦心里发软,他虽也想同他亲热,但却还揣着正事。
“你跟我来一趟。”说罢他上前握住顾见深的手。
顾见深没想太多:“去哪儿?”
沈清弦道:“随我来便是。”
顾见深笑道:“我可脸皮薄得很,不敢再外面胡来。”
脸皮薄……他脸皮薄,这天底下就没脸皮厚的人了!
沈清弦瞪他一眼,牵着他的手却是没松开。
两人一起出了唯心宫,向着东南方走去。
起初顾见深并未多想,越走越走……他的心便禁不住提了起来。
待到了目的地,他嘴角已经丁点儿笑意也没了。
这是上德峰……已经山海转移,荒芜成一片枯地的上德峰。
可无论它成了什么模样,他都记得它,他怎么能忘记自己的家?
顾见深怔怔地看着,不知道沈清弦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
沈清弦冲着他安抚一笑,从怀中拿出了数十枚失去光泽的玉牌。
顾见深瞳孔猛地一缩:“这……”
这是他故去师兄们的命牌,人死灯灭,早在万万年前,这些牌子便成了灰败的残物。
沈清弦手指微扬,捏了个繁复的诀,紧接着一道耀眼的白光包裹住这些命牌,恍如打开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阶梯,在明亮的光芒下,早已故去之人鲜活地站在面前。
顾见深看得怔住了,他浑身血液逆流,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师兄们……爱护他照顾他给了他家人般温暖的师兄们……年少时一起嬉闹、一起醉酒、一起欢笑的日子似乎近在眼前。
顾见深忍不住向前,伸手想要碰触他们……
下一瞬如同梦醒般,光芒散去,眼前哪还有半个人影。
顾见深猛地回神,已是满脸泪痕。
沈清弦心疼不行,紧紧握住他手。
顾见深抬手拭去眼泪,勉强笑了一下,只是说不出半个字。
他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也不懂沈清弦在做什么,尘封的往事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沈清弦用力抱住他,低声说道:“我现在境界不够,但若是突破最后的关隘,我定可以寻得他们的灵魂,到时候我们可以让他们重新走进天道。”
死去万万年的人不可能再复活,但散去的灵魂却游离在大千世界。
如今沈清弦做不到将他们尽数收拢,可若是登上天梯,突破现有的境界,他可以做到。
可以让他们重获新生,可以再引他们走入修行大道。
早已发生过的事无法改变,但这却是能做的最大、也最好的挽回了。
顾见深极为震撼,因为沈清弦为他做的事,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希望,更是因为他彷徨了万万年,终于找到了真正的救赎。
这是沈清弦帮他寻到的。
是他的挚爱,给了他真正的爱。
“谢谢。”顾见深这单薄的两个字承载了无数的感情。
沈清弦心软得一塌糊涂,他拥着他道:“别道谢,我们还要一起努力。”
他们要修复天梯,为得不仅是飞升,更是救赎。
终于“其二十五,让顾见深信任沈清弦”变成了浅灰色。
他信任沈清弦,比信任自己还要信任他。
沈清弦松了口气,到此时他才真正感觉到顾见深的心结过去了。
万万年前发生的事,永远都不可能释怀,但如今却有了真正的希望。
在两人紧紧相拥时,沉寂了许久的俩玉简终于敢冒泡了。
小白:“其二十六,请为顾见深吃醋。”
小红:“其二十六,请让沈清弦为你吃醋。”
第一百零二章
沈清弦在唯心宫待得很惬意, 其实只要他想,天底下还真没哪儿能让他待得不舒坦。
顾见深当真是过上了神仙般的日子:在自己熟悉的地方,视线可及之处,抬手便可以碰到心爱之人, 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快活的?
更重要的是,他的心爱之人也心爱着他,两人待在一起, 浓情蜜意得让整个唯心宫都散发着滋滋甜味。
最近出入宫殿的大臣们纷纷表示牙疼,嗓子眼麻——生生给齁的。
之前走火入魔的乱鹰已经无事,他出入唯心宫时,沈清弦有留意看过, 没在他身边瞧到自己那混蛋小徒弟。
他对这乱鹰挺有兴趣的,逮着机会接近了一下。
这孩子倒是极守规矩的,因知道他身份特殊, 所以目不斜视,说话也客气有礼, 没有丁点儿逾矩。
沈清弦又暗中观察了一下, 觉得乱鹰的性子正是沐熏往日里最厌烦的那种“刻板无趣”, 按理说沐熏都不会靠近他, 怎地还牵扯这般深?
他心中一动,神识散出去,本没以为能捕捉到自家徒弟的踪迹, 结果竟然找到了。
略微一探, 沈清弦心猛地一揪, 这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豁然起身,顾见深刚好回来,看到他这般神态,当即问道:“怎么了?”
沈清弦道:“我出去下。”
顾见深说道:“需要我帮忙吗?”
沈清弦怕他担心,便交代道:“我那小徒弟不知怎么搞的竟灵田尽毁,重伤垂危,我去看看。”
“灵田尽毁?”顾见深凝神道,“轻染圣人已然成圣,又怎的……”
沈清弦道:“我也不太清楚。”
他顿了下又道:“前阵子乱鹰走火入魔时我便发现他灵田有些问题,但没想到如今竟恶化成这样子。”
顾见深道:“我同一起去吧。”
沈清弦摇摇头道:“我自己去就行,他打小性子傲,容不得人见他狼狈。”
顾见深握住他手道:“莫要担心,有事叫我。”
沈清弦心里暖暖的,说道:“能有什么事?他便是把自己作死了,我也能让他好生活过来。”
顾见深想想他的本事,笑道:“也对。”
沈清弦这便离开了。
他找到沐熏时发现这家伙还有力气布阵,外头迷阵重重,寻常人还真是闯不进来。
这自然拦不住沈清弦,他抬手点了点便看到了原貌。
这儿是一处废墟,断壁残垣上满是霜雪,冷风呼啸而至,薄雪被掀起,暴露了一地狼藉。
沈清弦眉心紧拧着,走到倚靠在一 根圆柱上的沐熏跟前。
他这小徒弟生得很是惹眼,一双桃花眼,凉薄冷唇,不笑时桀骜,一笑又很是多情。
天生一副游荡人间的薄情模样,偏生如今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他似是察觉到有人来了,陡然睁开眸子,全身戒备。
沈清弦冷笑了一声。
抬眸看到熟悉的容貌,沐熏身体猛地一僵,但很快他垂下眼帘,敛去了眼底的不安。
臭小子,沈清弦真想给他一脚。
“怎么回事?”他问他。
沐熏一声不吭。
沈清弦道:“活腻了?”伤成这样,也亏他成圣了,要不早不知死多少次了。
沐熏什么都不说,也不看他,就靠在那儿,仿佛和周围的霜雪融为一体。
沈清弦抬手,一缕青绿色光芒在掌心升起,他欲给他疗伤,沐熏终于开口了:“师父……”
沈清弦以为他终于要正经说话了,谁知这家伙竟来了句,“您别管我了。”
什么叫不管他了?真的活够了?
沈清弦眸色冷了下来:“你想死就死利索点儿,别让我看到!”
沐熏紧锁着眉,往日里最是孤傲不驯的性子如今竟满是颓唐,只听他低声道:“……是弟子不孝。”
沈清弦将手中的光球扔向他。
本来可以轻松点儿给他疗伤,但看他这模样他就来气,也就没什么温柔可言了。
他既有本事把自己的灵田糟蹋成这样,想来也是不怕痛的。
可其实怎么可能会不怕痛?灵田牵动了修士浑身经脉,伤到一分一毫都是剧痛,成了沐熏这样子,想必已是痛极了。
沈清弦动作上很是粗暴,但其实还是心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