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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6章

“别陪着我老太婆了,去看看你母亲罢。”忆起旧事,老太太也没什么心情再提续弦之事。

“晚上再来给祖母请安。”霍玄起身,穿上归刀递过来的大氅走出和安堂。他吩咐归刀不用跟着,自己去了后山。

这雪已经下了几日,上山的路被雪覆了很厚一层。霍玄听着脚下的雪声,想着这几日必是无人上山,也无人下山。

和霍府的华宅相比,山上的住处就像普通的农家小院。霍玄走至院中,一眼就看见自己的母亲托着腮坐在石桌旁,竟是睡着了。

沈禾仪有一种洗净铅华的美,堆在眼角的韵致成了一种只能远观的诗意。霍玄脚步声近时,她睁开眼看他,十分寻常地说:“饭在锅里,过一会儿才好。”

好像霍玄不是久别才归一般。

“闻到了,老醋萝卜、炒年糕、豆腐羹、苏叶饼,还有烤山芋。”霍玄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她身上,然后坐在她对面,剥着桌子上她没有剥完的花生。

外人许是想不到曾经杀人如斩鸡的霍大将军剥起花生来是那么动作熟稔。

“母亲,您真不想搬下山吗?如果不想住在霍府,儿子可以带您搬走。”

“不了,”沈禾仪笑了笑,“已经住习惯了。”

霍玄便不再提。

他留下来陪母亲吃饭,又挑拣了几件南行路上的趣事讲与她听。纵使是寡言如霍玄,对面着自己的母亲时也要挖空心思找话说。今日他说的这些“趣事”已经是他编了好几日的了。

沈禾仪很安静,她总是安安静静地望着自己的儿子,满足而惬意。

霍玄看见归刀匆匆赶上山,不由住了口。这个时候,归刀若不是有事不会来这里找他。

“将军,两位表姑娘和表少爷与府里的少爷、姑娘打起来了。”归刀用他永无波澜的声调禀告。

“谁?”霍玄皱眉。

“您带回来的肖家孩子和府上的少爷、姑娘打起来了。”

霍玄在霍府的住处名勿却居,他已从后山回来,此时坐在太师椅里,接过归刀的热茶来饮。霍玄将身上染的寒意驱了三分,才将白瓷茶盏放下,看向忐忑的三个孩子。

肖折釉和漆漆、陶陶站在角落里,都闹得一身狼狈。

肖折釉明白漆漆和陶陶都吓坏了,可这事儿总得有个交代。她咬咬牙,上前一步,大着胆子看向霍玄,说道:“我们闯祸了,把府里的二少爷、三姑娘还有一位表少爷给打了。”

霍玄的目光落在肖折釉下巴上的一道划痕许久,才开口:“打就打了罢。”

适逢走在前面的霍玄回过头来,轻飘飘地睥了一眼,肖折漆抖了一下,悄悄躲在肖折釉身后。那些侍卫都那么唬人,那他们的主子应该更可怕吧?

之前在船上的时候,霍玄一直在一层,几个孩子在二层,接触的时候并不多。可如今却是要共乘一辆马车。望着对面或阖目凝神,或捧书而读的霍玄,漆漆缩啊缩,缩到最角落的地方,除非霍玄下了马车,否则她连大气都不敢喘。

肖折釉早就猜到如此,她假装看不见漆漆的小畏惧,一心一意教陶陶读诗。

晚上到了驿馆,漆漆拉着肖折釉的袖子,问:“姐,霍将军不像没钱的样子呀!为啥不多雇一辆马车?”

肖折釉正在整理今日陶陶念过的诗,将他念不好的句子抄下来。她连头都没抬,随意说:“那你去和霍将军提出来想单独乘坐一辆马车呗。”

“我才不去呢……”漆漆嘟囔一声,自去睡了。这事儿也再不敢提。

肖折釉这才抬起头,蹙起眉。漆漆这样子到了霍家可是要吃亏的,霍家可不是个人口简单的地方。当初她仗着公主的身份,又仗着霍玄如日中天,整个霍家没人敢明面上得罪她。可如今身份不同了,境遇也不会再相同。

她低下头,继续挑选明日要教陶陶念的诗句。她是希望陶陶选不上,而霍玄又能兑现承诺,待陶陶成年了赠府邸安置。可她也得教陶陶改过口疾,这是影响他一生的大事。若让陶陶永远结巴下去和成为霍玄嗣子二选一,她还是更希望他改掉口疾,健健康康地长大。

这一路行了近两个月,终于在年根赶回了明定城。不同于南青镇的四季如春,明定城却是个四季分明的地方。

明定城用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迎接了肖折釉。她下了马车,刚踩在雪地上,冷朔的风吹过来,寒意卷卷。肖折釉忽然有一种回家的感觉。好像过去近九年的时光不过是一场梦,而今日她终于回家了。

漆漆和陶陶从来没见过雪,望着漫天飞舞的雪,十分新奇。

“姐!雪!雪!”陶陶摊开手掌,将手心里的雪捧给肖折釉,“咦?化了……”

漆漆则是满眼星光,被霍府的气势晃花了眼。

府里抬出了软轿,让三个孩子上了轿子,抬进府里。帘子放下前,肖折釉抬眸,望着远处霍玄走进雪中的身影。归刀在他身后,为他擎着伞,未让一片雪落到他肩头。一个丫鬟脚步匆匆赶到他面前,一边跟着他不停的脚步,一边细细禀告着什么。

肖折釉将帘子放下,心里想着如今的霍玄再也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了。

霍玄直接去了老太太住的和安堂,他一跨进正屋,老太太就用掌心在六角桌上使劲儿拍了拍,气愤地说:“你还知道回来!”

霍玄不慌不忙地将大氅脱下交给归刀,缓步走上前:“祖母气色不错。”

“被你气的!”

霍玄笑了一下,道:“不覆竟是不知自己有这本事。”

老太太盯着面前这嫡长孙喜怒不显的眉目好一会儿,才深深叹了口气,略惆怅地说:“罢了,你现在是威风的大将军,我这遭人嫌的老太婆可管不了你。”

她说着,双肩耷下来,垂头丧气的。

霍玄接过张妈妈递来的茶,递给老太太:“祖母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