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玄这个人吧,能画画已经够稀奇了。没想到不画山水不画猛兽,画得还是宫殿。肖折釉收回目光,为霍玄添了一盏茶水。
因为她曾经查过霍玄,所以她知道在盛行点茶法的如今,霍玄却独爱泡出的清茶。
一盏茶凉了,肖折釉就重新为他沏一杯。
一杯又一杯。
霍玄手中的笔顿了一下,夺过肖折釉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他将茶盏放下,道:“去拿本书来读。”
“什么书都行?”
“嗯。”
肖折釉在一旁的十锦槅子里翻了翻,最后翻出一本《千里志录》来。她看了看,也没太走近霍玄,而是立在那儿开始读。
肖折釉的声音初听的时候带着南方水乡小姑娘的软糯,可是听得久了,才能听出来软糯中的清朗,好像入春时破冰的清溪。
读了近小半个时辰,肖折釉不由有点累了。不是念累了,是站太久了。她的眼睛从书卷中抬起,偷偷看了霍玄一眼,见他画得专注,没有注意到这边。肖折釉一边继续念书,一边小心翼翼地向一旁挪了挪,一直挪到十锦槅子另一边的一排玫瑰小椅,她在起头的一把椅子里坐了个边儿,仍旧念着书。
霍玄抬眸看她一眼,又收回视线。霍玄悬着笔,听着她清淩淩的声音,再没能落笔。他将笔放下,从案边的书卷下抽出一张纸来,那上面写着肖折釉的生辰八字。
他的指腹划过纸上的字迹,眉心微皱。
听说早夭的孩子便是与父母没有缘分,会转世寻找有缘份的父母。若他的女儿还活着,也便是这般年纪了。他将纸张小心收起来,静静望着肖折釉。
第一次见到肖折釉的时候,他便觉得她那双眼睛有些熟悉。像极了一位故人。
明明那样小的年纪,又弄得一身狼狈。可就算是被丫鬟从水里拽上来的时候,她的动作都带着一种骨子里的得体。量过的步子,挺直的脊背,轻缓沉静的语速,还有面对别人的同情时,那一闪而过的慌乱窘迫。
霍玄一晒,忽觉自己的想法、做法有些荒唐可笑。
读书声一顿,肖折釉感觉到了霍玄的打量,她站起来,小声喊了声:“将军?”
霍玄慢慢收回目光,他轻轻叩了两下桌面,缓缓开口:“你愿意同我回明定城吗?你的家人可一并跟去。”
肖折釉有些没明白霍玄的意思,愣愣看着他。
“算了。”霍玄又一摆手,“去吩咐丫鬟摆膳罢。”
霍玄忽来了点兴致,意味不明地看着她,问:“不管当如何,管又当如何?”
“你若不管给个准话,我再去想别的法子。总比这样不明不白悬着心要强。你若管的话,那……那我就好好谢谢你。”
“如何谢?”
肖折釉怔了一下。是啊,如今身份发生了转变,他与她宛如天与地的差别。若说什么报答,倒显得虚假。
她目光一扫,落在一旁的桌子上。她走过去,端起茶壶仔细倒了杯茶水,又用手背触了一下杯壁试温,这才将茶盏递给霍玄,道:“将军喝茶。”
用他的茶来谢他,也是够讨巧的。不过霍玄并未说出来,他将茶盏接过来,喝了一口以后又把茶盏递还给她。
肖折釉向来沉静如水的乖静眸子难得染上几分雀跃的小欣喜,她问:“将军是肯帮忙了?”
霍玄眼中有笑意,却仍旧不肯给个准话。
罗立风和苏若云进来,看见肖折釉站在霍玄面前说话,微微惊了一下。罗立风立刻笑着走上前去,笑道:“霍兄,这孩子没吵了你吧?”
“无妨。”霍玄眼中的笑意慢慢收起。
“是这样的,当时那妇人寻短见,若云瞧着可怜就给带回来找大夫医治。如今命算是保住了,还得知有了身孕,也算是喜事一桩。只是眼下也到了该回去的时辰,这一家子是先带回去照顾着,还是命人给送回家去?”
“带回去罢。”霍玄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
罗立风的眉角一跳,显然是有些意外。他立刻又笑着说:“是该带回去照顾着,一群孤苦伶仃的孩子,也不能会照顾他们的嫂子。”
苏若云则是上前来,牵着肖折釉的手,亲昵地领着她上楼。
肖折釉走到楼梯的时候,不由回望了一眼霍玄,刚好撞上霍玄审视的目光。肖折釉一愣,匆忙收回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霍玄总是在审视她。这种审视的时候也太多了些吧?
“好好歇着,不要太忧心你嫂子了。若是饿了,或是缺什么,告诉阿莺就好。”苏若云温柔地望着肖折釉,眼中含着点同情。
“谢谢夫人。”肖折釉规矩谢过。
等到苏若云下去了,肖折漆和陶陶才小跑着过来,眨巴着眼睛望着肖折釉。肖折釉明白他们两个的茫然无措,可是她也悬着颗心,不清楚霍玄的态度。
画舫逐渐离开南青镇,肖折釉坐在美人靠上,望着窗外向后退去的风景,忧心一片。
当初定元帝匆忙将几位前皇帝的公主赐婚,几位公主嫁的都是他新提拔的手下,无论是官职还是家世都不尽如意。若说起来,也只有她嫁的霍玄身份高一些。当时赐婚的旨意下来,几位公主都暗中去调查自己的未来夫婿,肖折釉也不例外。她也花了心思去查了霍玄的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