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了七八个后,管家在一个姿容出众的姑娘面前驻下了步子。纳闷儿的盯着她看,暗暗震叹后院儿里竟还有这么个轻灵的丫头。
他将手往那丫头脸上指了指,语气倨傲:“你,快去换身儿衣裳,跟着我去前厅伺候上桌。”
婆子见状犹豫了下,张了张嘴想要阻拦,但看管家那笃定神色终还是闭上了。沈英这丫头好看是好看,就是今日才刚刚招进府来做短工,底细身世尚未详查,冒然送去前厅总觉得有些不妥。
饶是心中腹诽,婆子却还是乖顺的领着沈英下去,找前院儿的丫鬟衣裳换了。
满朝皆知,礼部尚书张茂乃是最看重体面之人。而一府之中,往往越是最卑微的等级才更能体现出主子的品味。譬如言至某府清华鼎盛之际,便有人说连府上的丫鬟都容色绝丽、秀雅脱俗,那是多大的体面!
管家又端了眼已飞速换好衣裳赶回来的丫头,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气骄志满。就这姿色往前厅一撂,比其它大人们带来的最拿得出手的娇妻美妾都还要明艳!这便是尚书府的体面。
“走吧。”管家转身,带着沈英及其它几个挑好的丫鬟回前院儿去了。
管家一路细心嘱咐,毕竟这皆是些没上过大堂的。好在她们要做的活儿也只是往大堂端端盘子,而传菜的丫鬟因着需一遍遍进出,故而是无需正式行礼的,只需在上菜时稍稍屈膝便可,因此倒也没太多要学的。管家只反复叮咛她们小心小心再小心。切勿撞着了哪位贵人,也切勿摔了盘子。
只是管家在耐心说这些时,沈英却四下里环顾,根本也没听进去几个字。她满心想的是:书房在哪儿?
***
前厅正值喧闹,不仅传菜的丫鬟们今晚被分了个三六九等,就连席间的座次亦如是。
晚宴共设上桌一席:案酒六例,菜四色,烧炸六项,汤三品,果子拼碟,例汤米饼,茶食糕点若干。所宴自然是谢首辅,由张尚书及尚书夫人等亲自招待。
又设上中桌三席:案酒五例,菜四色,烧炸四项,汤三品,果子拼碟,例汤米饼,茶食糕点若干。所坐皆为二品之上官员,包括太傅、太师、太保三公,连带六部尚书,及其各自家眷。
再设中桌十数席:较之上桌菜品略次一等,但鸡鸭鱼肉经典菜肴皆不可少,菜量亦是十足。所坐便无太多礼数,三四品官员,及府上亲友等。
大齐四品以上官员方可上朝议政,故而再低阶些的官员便无甚交情,自然也不会收到尚书大人的请柬。
就在果碟茶食接连上齐之后,突然门外传来一声高呼:“首辅大人到!”
听闻此声,所有宾客无一再坐,纷纷离席理好袖襕,面朝朱门之处颔首恭立。即便三公,亦恭谦如是。
翌日。
微微侧头, 汪语蝶无力的看着来人,有几分面熟, 大概是她昨夜伺候的其中一人吧。那人持着一把短刃大步向她走来,她眼中噙满绝望。
那把刀泛着萧萧寒光朝她捅来!她死死闭上双眼, 不敢面对自己鲜血喷涌的一幕……只是意外的是,那落下的一刀并未插在她的胸口上, 而是割断了绑她的绳子。
不待她的惊惶落定,就听那男人恳切的说道:“你是我这辈子的第一个女人,偷偷放你一条生路。银子我们拿了,仇也报完了, 今日就启程回铁勒。你安心过活吧, 官府抓不了我们, 我们也不会再去害你。”
说罢,男人便将刀往腰间刀鞘里一收,大步走了出去。
汪语蝶怔在那儿,半晌没缓过神儿来。此刻她该庆幸自己捡了条命吗?
垂眸看了看身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伤痕, 有掐的、有扭的、还有大巴掌抽的……
顿时两行浊泪混着血污淌下, 流经脸上伤口时像洒盐般痛苦。只是这痛苦跟那残败的身子比起来, 又显得微不足道。
除了自身的伤痛,她眼下还记挂着身处汪府的家人。相公当真已经……
***
日头偏午,褚玉苑偏厅内谢正卿正翻阅着今日的奏折。近几日他都宿在这边未回宫住,清早上完了朝再返回来。
岑彦手中拿着一个请柬, 在请示过后进了屋, 双手将红封呈上:“大人, 这是礼部尚书刚刚派人送来的贴子,现在人还在院儿里,等大人回完话。”
神色无波的接过贴子,谢正卿展开粗略一阅,漫不经心道:“张茂今日又添了个次子,不过头两年生长子时业已去过了,面子算是给过了,去回了吧。”说着,他将那贴子一合扔在了桌上。
“是!”岑彦捡起贴子,又禀道:“对了大人,您之前吩咐属下调查苏明堂赠书的官员名录,属下已查实除了送来褚玉苑的那本外,还有九本样册赠出。”
听到这儿,谢正卿脸上现出一丝先前未有的波澜。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要跟个小丫头较真儿,便是她往回偷她爹的书,也未必就证明那书中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只是……
只是想到她那鬼祟的样子,莫名让人觉得有趣,想要去探究。
“说。”
“分别是国子监丞、诰敕房舍人、监察御史、修撰、鸿胪寺丞、京府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