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迫切地想找认同,但方达被她问得神色僵了一下:“这个嘛……”
“你说实话!”叶浮拽住他的胳膊,“你怎么看你说!”
“我觉得……”方达尴尬而笑,“我也觉得放逐全族有点过。我不太清楚当年到底怎么回事啊,不过异神被放逐之后real惨,基础生活都没有保障,估计是神界死亡率最高的种族了——神界的所有物种都很难死的你知道吧?而且关键是,历史书上说你已经严惩那个侍卫长了,放逐全族基本是在消解余怒……”
叶浮无语望苍天,心里虚构着自己当神的样子,然后冲着那个神版的自己骂了一声:“fk。”
“哈哈哈哈哈你骂自己真狠……”方达心虚地挠头。叶浮颓然摇头:“真的槽多无口。你说我当年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我要是那么生气,我拿那个侍卫长撒气不好吗?让仇人生不如死不比折腾不相干的人痛快吗?”
“……”方达哑了哑,“我想是因为你让侍卫长生不如死之后依旧觉得不解恨吧……”
“?”叶浮紧张脸,“我干了啥?”
方达耸肩:“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你可以问问苏斯?”
她要是能问苏斯……那她早就问了!这不是觉得不合适吗!
叶浮叹着气终结了这个话题,看向几步外“巡逻”回来的苏斯:“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苏斯一哂,“放心。”
三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了宜春机场。从宜春到西陵峡还得先坐车再坐船,到酒店时天就已经黑了。
黑灯瞎火的上山显然不安全——主要是对叶浮这个肉体凡胎的主神不安全,于是去探索溶洞只能第二天再说,当晚就踏踏实实休息了。
山里的酒店基本都是当地人自己开的,一楼是餐厅,楼上供住宿。这样的酒店大多设施一般,亮点在于倚靠三峡,吃鱼很方便。叶浮本着“来都来了,拯救世界也得好好吃饭啊”的心态叫了条红烧江鲢,结果被鲜嫩肥美的肉质惊呆。
她边吃鱼边看了看楼上:“要不要再叫苏斯一下?”
“他说他不吃。”方达悠哉哉地享受着美食,继而一叹,“他们异神啊,准是受虐太久了,所以总不太有心情享受生活。”说着撕了块鱼皮来搭米饭,“要不然的话,就算在神界什么都见过,来了人间肯定也想好好玩。”
二楼的房间里,苏斯锁上房门,背对着穿衣镜撕了肩后防止血迹渗出来的胶布。
“啊——”他一声轻呼,胶质撕扯出的疼痛令他心悸到连呼吸都在战栗。
他按住太阳穴缓解了一会儿,又看看伤口,明显比平常更狰狞淋漓一些。
山里太阴了,水边又潮,就和神界的谷底禁地一样。
他闭上眼睛长缓了口气:
现在比待在禁地时强多了。
至少不用眼看着手腕被枷锁磨到血肉模糊、又在诅咒中愈合,循环往复。
“苏斯?”房门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被敲了两下,苏斯平静地披上衬衫,然后打开了门。
叶浮托着两个打包盒站在外面,看见他,一笑:“这个红烧江鲢真的特别好吃,你尝尝吧!”
她说着把一盒鱼一盒米饭一起递给了他,他接过来颔了颔首:“谢谢。”
叶浮顿时发觉他嗓音有点哑。
“病了吗?”她问。
他摇摇头:“没有。”说完便直接关上了门。
过了几秒,他才发觉自己的举动好像有点不礼貌。但莫名迟钝的思绪又让他反应不过来,便也没有再度打开门。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苏斯扶着墙壁沉吟了会儿,忽而眼底一颤。
他看向窗外的苍茫夜色,怔讼须臾,拉开窗户跳了出去。
“啊——”苏斯在房间里, 突然听到一声惨叫。
他夺门而出,旋即注意到房门大开着,叶浮不在屋里。
他冲出房门,首先看到楼梯间里声控灯亮着, 又往前走了两步, 看见叶浮跌坐在楼梯拐角处。
“叶浮?”他赶忙往下冲去, 方才正巧下楼于是守在了叶浮身边的邻居大妈热心地告知了情况:“我眼看着她从还有四五层台阶的地方一脚踏空滚下来了!”
接着大妈又问:“是不是叫救护车来?”
“不用不用不用不用……”叶浮呲牙咧嘴地吸着冷气摆手, “就是崴了一下, 我是护士, 我心里有数,谢谢您。”
“得, 那我买菜去了。”大妈说着朝苏斯笑笑,边接着下楼边又夸了句, “哎这小伙子长得真好看。”
“……”苏斯朝大妈颔首说了声谢谢,蹲身去扶叶浮。叶浮撑着他的胳膊站起身,新奇地看到了他面色通红的样子。
“……你怎么啦?”她疼得心跳加快都没忍住好奇,苏斯强作冷淡地咳了一声:“怎么突然摔了?是不是因为我刚才……”
“不不不不不,跟你没关系!”叶浮立刻否认, 是实话, 也是生怕他把话题扯到她刚才失败的表白上。
而后她也咳了声:“我刚才……想下楼买点东西, 结果又看见了一些幻象, 一走神就踏空了。”说着她尝试着迈步往上走, 苏斯抿着薄唇迟疑了一下, 还是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叶浮懵神的工夫, 他已几步窜上了楼,直接把她送回了卧房的床上。
然后他出去关门,她在安静中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走神走得多厉害——简直像梦游一样!
她着魔似的专注思索自己在幻境中看见的画面,连防盗门都忘了关。幻境里的画面也确实在她脑海里印得很深刻,她这样一回忆就又重新出现在了眼前,她便一边在画面中走着一边思考是什么地方。
后来就一脚踏空了。
苏斯关好防盗门后折回她屋里,帮她脱了鞋,看到她左脚全肿了。
“真的只是崴了?没骨折?”他边问边要按,叶浮立刻躲闪:“真的,绝对没骨折!”
他点点头,拿起她手边的手机:“给你请个假。”
她腾坐起身要把手机抢回来:“别别别,刚休完年假又病假,杨护士长怕不是要撕了我!”
但他已经把电话拨了出去:“喂,杨护士长么?叶浮脚崴了,我给她请个病假。”
叶浮在此时拽住了他的手腕,他微微一躲,继续跟那边说:“我?我是……她的那个守护神,您见过的。”
叶浮:“……”
然后苏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多谢。”说完挂了电话。
“……”她神情复杂地躺回了枕头上,望着天花板叹息,“你够了,你别把她吓出个好歹。”
苏斯笑笑,坐到床边:“你又看见什么了?”
“我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了。”叶浮怔怔道,“是个溶洞,上面是钟乳石,下面是水。那个杖柄好像就在钟乳石里,我看到了一小截。”
苏斯眉宇间微微一跳,沉了沉,又问:“知道是什么地方的溶洞吗?”
“不知道。”叶浮摇头,“我只觉得我去过……又记不太清,可能是年纪很小的时候。”
然后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联系一下我小时候的帮扶家庭。”
她是在福利院长大的,但是拜北京的社会福利体系所赐,童年也算不上多凄凉。
福利院里的志愿者很多,其中不少跟孤儿结成了帮扶家庭。叶浮遇到的帮扶家庭很不错,夫妻两个都是大学教授,是那一代人里少见的丁克一族,为她花费了不少心力。
不过也同样是因为受教育程度,这夫妻二人的思想前卫且洒脱。在叶浮开始工作之后,他们就十分坚定地不愿意再跟叶浮多联系了,说“自己的责任到此为止”,“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还说“我们做慈善是我们愿意,你不用觉得你对我们有回报的义务”。
叶浮一度对此很苦恼,她和很多在社会帮助下长大的孩子一样,对帮助过她的人有一颗感恩的心。奈何他们态度实在太坚决,她想逢年过节去走动他们就出门旅游,买礼物寄过去也如数退回。
后来叶浮终于从中找到了一个让双方都舒服的平衡点——逢年过节发一条祝福短信,春节额外搭配一个五百到两千之间的红包表达一下心意,直接转账。
现下掐指一算,她已经有两年没给他们打过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