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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惊蛰(十二)

转了下眼珠子,下意识的感慨了一声,“好难……”

整个脑子都在放空,好像不管她们说什么都与她无关似的,思绪就飘到了窗外。

从午时三刻后大雪一直未停,地上的积雪已经漫过了脚踝。

不该下这么久的啊,为什么还没有停呢?不过真有意思,比她们说些听不懂的话要有趣多了。

等到孙佳玉喊着她的名字,才恍惚的转了转眼珠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们。

“乙儿,你过来,我都听春兰说了,这次真是多亏了你,我才能逃过一劫。不若这样,在你想起来之前你就在我跟前伺候着,好歹有我在,他们不敢欺负你的,等你把往事都想起来了,我就送你回家你看可好?”

乙儿愣了愣。

回家啊,虽然不知道家在哪里,可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总会想起脑海里浮现的那个背影以及他疏远的声音。

木讷的脑袋迟疑的往下点了点,虽然看不清他的样子,但她心里已经默认了自己和他应该是有什么关系的吧……

孙佳玉也没想过她能有什么回应,看她点头的样子忍不住为她高兴,虽然她自己没有说什么,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她的身体正在慢慢的恢复。

“这场暴雪来的也真是古怪,原以为是个好天气,谁知竟是世事无常,这雪也不知何时会停。”孙佳玉靠在床榻上望着窗外感慨万千,尤其是一想到刚刚房子会顷刻坍塌,心里满满的后怕,还好有乙儿在,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感慨完回头就看到乙儿也看着窗外在发呆,突然想起了刚刚春兰说的话,事情真的有这么巧吗?

“乙儿,你可知道这暴雪什么时候会停吗?”问完孙佳玉才觉得自己的失言,她怎么还把春兰说的话当了真,别说乙儿此时还有些痴傻的模样,就算和正常人无异也不可能料到天气的变换,她真是病昏了头了。

一对眼珠子勉强的转动了两下,咧开的嘴角向上扬了一个弧度,脑袋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向下一点。

“你真的知道?”春兰慌忙跑去关上了门,孙佳玉也压低了声音,不确信的又问了一遍。

奇怪的看了孙佳玉一眼,心底忍不住出声腹议,不过是看一眼天,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她们要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

“明日申时,止,小雪。”

第二日申时刚过暴雪戛然而止,狂风也停止了呼啸,再从天空中飘落下来的就是延绵不断地小雪。

主仆二人看着依旧发着呆的小丫头,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陷入了沉默。

孙佳玉这才意识到,她救回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傻子……

小雪连续的下了几日之后,院子内依旧风雪无倾,而太原城内外却因为这场暴雪乱了套了。

知府衙门里孙勤和正一脸烦闷的坐在书桌后犯愁,这暴雪虽然已经停了,但还在断断续续的下着小雪,眼看着一点要停的迹象都没有。

这雪要是再这么下下去,可不得了了。

境内靠山而居的村镇因为山岩松动,光是暴雪当日上山打猎而有去无回的已经超过数十起。而单因天寒地冻食不果腹的那些灾民,更是隐隐有要涌入城内的迹象。

“老爷,不好了,刚刚西街的陈家老宅被大雪给压塌了,伤亡惨重,陈家那位老祖宗也被抬进了医馆,现在陈家人来向衙门求援了。”

孙勤和一个头两个大,这几天为了暴雪的事,他已经好几日没好好睡上一觉了。衣不解带日夜不停的守在衙门,衙役也是不敢松懈的在城内四处巡逻。

再怎么加强巡视还是出了乱子,孙勤和整个人都不好的瘫在了靠椅上,尤其还是出了儿子在京中做京官的陈老太爷家!

他前几日可还在做着年底官职调动的美梦,怎么偏偏就让他遇上了这么一场暴雪了呢!

这可恨的暴雪!

眼前的案桌上还整齐的摆放着这月的奏章,孙勤和猛的坐直身子把桌上的东西全扫到了地上,绝对不能上报也不能让灾情传到京师。

“走,我们现在就去陈宅。”

于此同时距离太原几千里的蜿蜒的山路上,一驾青蓬顶的马车正悠闲的往太原的方向驶来。

“大人,这么冷的天您说您不好好待家里喝茶看书,非要自请跑这鬼地方做什么呢。要我说啊,那糟老头说的话也不一定都作数,这都快出正月了哪来的暴雪,咱们别是被诳了白走一趟吧。”

驾车的是个带着毡帽的小童,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清脆利落的童音一直回荡在空荡的山野。

车里头伸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了车上的布帘,没能看清车内人的模样,只听到低沉而内敛的声音传出来。

“莫再胡言乱语,这世间之事只有他姜家人不愿说的,还未有他们算不准的。只管朝着西南而去,自会明了。”

放下布帘时,仿佛那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昨夜入梦之时我卜了一卦,不日西南将有灾祸并起,只有贤弟一人能解此祸。”

西南到底有什么在等着他……

一开始是在画雪景,又觉得雪景枯燥乏味,想到自己的院子正在修葺,就开始画房屋的草图。

孙佳玉从小秦氏就给她找了有名的女先生学习琴棋书画。她对于书画最是喜欢,学的时间最长,先生也多次说她在这方面有天赋,多加练习没准还能成当世女子中的佼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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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佳玉从小秦氏就给她找了有名的女先生学习琴棋书画。她对于书画最是喜欢, 学的时间最长, 先生也多次说她在这方面有天赋,多加练习没准还能成当世女子中的佼佼者。

只可惜孙佳沅长大之后, 柳氏就以女子无才便是德为由,把孙佳玉院子里的女先生都给辞退了。

但她确实在这方面颇有天赋,不管是房间的挂画还是绣的花样子, 都被同龄的姑娘争相模仿。

按理来说, 孙佳玉捡到乙儿的时候, 她身上穿的也很朴素, 倒在路边看着也不像是大富人家的姑娘, 倒是哪个乡野村姑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可孙佳玉总觉得乙儿不像是个普通乡下姑娘, 且不说她的长相, 就是那说出来都没人信的本事,就不可能只是个村姑, 下意识的就拉了她陪自己画画。

就算乙儿没有说,孙佳玉也觉得她肯定能看得懂, 她和春兰她们是不同的。

乙儿就站在孙佳玉的身后,认真的看着她画画, 偶尔的转一转眼珠子, 对眼前的这些东西, 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来。

“乙儿你看我画的可还好?这是先前我住的屋子, 我把它复原的画了出来, 也不知母亲请的哪处的匠工,若是能按着原来的样子重新搭建那就好了。”

“不好。”

孙佳玉诧异的回头去看,确定真的是乙儿的那副特有的带着丝鼻音的嗓音,她是在说自己的画不好?

“你说画的不好?”不敢相信的又问了一遍。

得到的是乙儿的一个点头,孙佳玉知道她已经可以说话了,但还是说的很少,每次都是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所以一般能用点头摇头来解决的问题她都尽量的不说话。

当然让孙佳玉更不能接受的是,竟然有人说她画的不好!就算是挑剔的孙勤和,看她的画也是赞赏的多,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当着面的指出说不好!

即使是孙佳玉这样的好脾气也是有软肋的。

她可以接受柳氏的刻薄,忍受孙佳沅的贪婪,习惯孙勤和的冷淡,但她画是她一直引以为傲的自尊心,绝对不允许被这样轻描淡写的一个不好给回了。

“那你倒是说说哪儿不好?”

此时的孙佳玉强势又敏感,和原来那个柔弱的样子判若两人。

面对孙佳玉的逼问,乙儿歪了歪脑袋,还是面无表情的吐了几个字,“你的画,塌了。”

乙儿突然又摇了摇头,不好的地方太多了,就算是说了孙佳玉也不会信的。

干脆直接的伸手从砚台上提起了画笔,试探的把笔尖凑到了自己的眼前,她好像以前会的,只是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有一个极温柔的人在她耳边低语。

站在另一张空白的画纸前,正要下笔,手却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笔瞬间要从指间滑落,原来这就是握笔的感觉啊。

乙儿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一幅幅熟悉的画卷在眼前滑过,这种握笔的感觉真是太亲切的让人兴奋了。

再睁开眼睛,孙佳玉总感觉她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来,明明还是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呆滞的样子。

但她突然下笔了,一开始因为手抖墨汁在笔尖晕开来,之后就不会了,每一笔都流畅自然。

她画的很快,快的甚至让孙佳玉都没有反应过来,先是一个框架,然后是雕梁画栋再接着是屋顶上鳞次的瓦片,每一次的下笔都是浑然天成毫不停顿。

好像屋子的样子已经刻画在了她的脑海里一样,可她明明才见过几次吧,竟然能画的分毫不差!

孙佳玉一开始是气恼和不忿,等看到乙儿的第一笔落笔就平静了下来,等看到最后内心就只剩下惊叹和自愧不如。

一直到最后一个收笔,乙儿的手还有些微微的颤抖,但是她还不舍得放下,这种能握笔的感觉真的是太好了,好像她天生就会握着笔。

“天呐,你,这太不可思议了乙儿,难怪你说我画的不好,和你比起来,我这根本就是不堪入目。”

孙佳玉的惊呼把春兰给引了过来,春兰是不懂什么画的,她只知道姑娘从小就学画是鼎鼎厉害的,就算这个傻丫头再厉害,也越不过姑娘去的。

可真的看到的时候,她一个不懂的丫头,也看出好赖来了。

明明两幅画分开看的时候,还会觉得孙佳玉的更加精致,而乙儿的画不过是寥寥几笔,但把两幅放在一块时高下立判。

孙佳玉与其说是在画房子,更确切的应该说在描画,有形无骨,难怪乙儿会说塌了,可不正像是他们的屋子被大雪一压就土崩瓦解了。

而乙儿的画,虽然不过几笔,但整间屋子就好像顷刻之间立于纸上,形神皆备。难怪孙佳玉都要自叹不如,这样的画功不是天赋异禀就是常年苦练的真本事。

而且她的画虽然不似以前见过的名家大拿的画风,却总觉得眼熟的很,孙佳玉忍不住往前细看,是前朝的徐画圣还是陆公?一时之间又分辨不出到底是笔墨之间像谁的画派。

忍不住的感叹,最后还为自己的轻狂而福身赔礼,“方才是玉娘太狂妄,不知人外有人,让乙儿见笑了。”

春兰不敢相信的看着孙佳玉,姑娘竟然在一个小丫头面前自称玉娘,要知道她除了老爷夫人以外只在教习的先生面前自称过玉娘。

这哪里还是对待一个下人该有的姿态啊,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下人,这是春兰第一次这么直接的认识到她和自己的不同。

“没事,这不重要。”

等到笔放下的时候,乙儿的指间还是有微微的战栗感,听到她们的赞叹她还有些不解,她这算画的好吗?

她只不过是把自己脑海里记住的样子给画了下来,还是画的不好,起笔的时候犹豫了,收笔的时候拖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