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言之有理,只是此事实在非同小可。”薛知道开口道,“须知京城近百万官民,要养活这么多人,必然有无数的作坊和店铺日夜开工。叫他们出城容易,这一日的损失该怎么算?”
其他人也纷纷出声附和,又举了别的例子来说明,这件事实在是难办。
这不是让所有人出城的问题,而是要让这座全国中心的大都市彻底瘫痪一整天,什么事都不做的问题。
它所带来的,将会是非常恐怖的连锁反应。
张太后听着几位重臣你一言我一语的解释,也逐渐意识到,要叫百姓们尽数出城,排除过程中的千难万阻不提,就算真的做到了,其损失恐怕也并不会比一场地震少几分。
她和贺卿毕竟都是深宫女子,在这种大局上,难免会有所疏忽。
但这个时候,又不可能回头去找贺卿商量。张太后心中为难,便低下头去不再说话。太皇太后见状,便道,“此事一时半刻,难以决断。诸卿回去之后,都拟了折子递上来吧,明日再议。”
……
第二天开的是个扩大会议。除了几位政事堂的宰执之外,六部尚书也被叫了过来,此外,翰林院掌院学士顾铮也在列,显然是太皇太后额外垂青的结果。
当然最重要的是,贺卿自己也在场。
先祖托梦的事,暂时没有传出去,但太皇太后却没有对贺卿隐瞒。
而贺卿在听说朝臣们的顾虑之后,也明白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她思来想去,觉得老话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这件事她自己不能直接处理,一味隐瞒并没有好处,便索性对太皇太后道,“什么灾祸偏要叫全城百姓都躲出去?我听着倒像是地龙翻身。”
太皇太后被她一提醒,也觉得很有可能就是这么一回事。
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灾祸,自然比语焉不详的托梦要强出许多,至少可以针对性的寻找对策,而不是一头雾水到处乱撞。
因为觉得贺卿说不定也能够给出一些有用的建议,所以太皇太后索性让她也过来听一听。只不过她的位置安排在张太后身边,并不引人注目,如非必要,也不能开口发言。
由于多了一些人,所以张太后又将自己做过的梦说了一遍,太皇太后也命内侍出示了那张太-祖自画像。
而听完了这些前情之后,第一个站出来开口的人是顾铮,“既然要求全程百姓避开,臣斗胆猜测,这所谓的灾祸,或许便是地动。”
这话一说,不知情的人固然被他吸引住看过去,知情者如太皇太后、皇太后和贺卿,也忍不住心声惊异,朝他看过去。尤其是贺卿,几乎无法掩饰自己脸上惊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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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太后扶着桌子站在她身侧, 闻言睁大眼睛,看看她又看看那幅画。
虽说天章阁里供奉着楚朝历代先祖的画像与手书,但这样的机要之地, 只有皇帝与重臣能够入内。而带着臣子到天章阁观书, 拜谒祖宗御容,也是皇帝表示信任的一种方式。传至今日, 已成了对臣子而言最高的礼遇。
贺卿虽是楚朝皇室公主, 但莫说天章阁, 就连宗庙也不曾去过,如何能得知太-祖的容貌,还能将之绘制出来?
但是张太后没有问。
也许正因为彼此都曾寂寂无名,她才更明白贺卿如今的变化有多大。在张太后看来, 贺卿身上是有些神异的。但这种神异既然对自己没有坏处,她自然不会多问。这世上许多事, 不能对人言。
她顺着贺卿的方向想了想, 问起了另一个疑惑,“是要假托太-祖入梦?”
贺卿点点头, 低声道,“你身怀龙子, 有先祖入梦也说得过去。而太-祖皇帝保佑大楚江山,提前示警, 更没人敢怠慢。只是此事要做得真, 还需要一样道具。这幅画是太-祖自画像, 藏在乾光宫中从未示人。你记下来,到时候带人去寻,以为佐证。”
张太后微微颔首,并不问从未示人的画像她是怎么知晓,只用心记着画像上的几处特征。
贺卿指点着张太后将整幅画记住,便打开香炉,引炭火将之点燃烧了,余下的灰烬汇入香灰之中,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两人又商议了一番细节,贺卿告辞离开,张太后则由身边的人伺候着开始午睡。
这一天悄无声息的过去,但夜里张太后便因梦惊醒,睡得并不安稳。邱姑姑询问梦中景象,却被她胡乱搪塞过去,心下不免存了几分疑惑。
接下来的几天,只要睡觉,张太后都必然会惊醒一次。而且梦醒时脸上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惊疑不定,变成惶恐畏惧、欲言又止。
邱姑姑私底下禀报了太皇太后,甚至还拜托过贺卿,让她去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安抚一番,只是也不见成效。
眼看问题越来越严重,太皇太后不得不抽空过来看望她。既然来了,少不得要询问一下她到底梦见了什么。
直到此时,张太后才屏退了所有人,对太皇太后道,“这事说出来煞是荒唐,臣妾原也不敢信,只是近来屡屡做这同一个梦,梦中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楚,所说征兆也一一应验,实在不得不信。”
“究竟梦见了什么?”
“臣妾梦见一峨冠老者,自称是太-祖皇帝英灵,言说大楚灾祸将至,须得于五月十五这一日,往南郊举行大祭,文武百官、宗室权贵尽数到场,并诏命全城百姓出城,方得化解。”张太后道。
太皇太后闻言,不由微微皱眉,明白张太后为何如此顾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