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卿确定他接收到了自己的讯号,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往后面的花园里去。她在宫中地位特殊,太皇太后没说什么的情况下,不管做什么都没人管。
到了花园里,贺卿让人上了茶水点心,自己就吃了几块糕点垫垫肚子了事,而后焦急地等待着顾铮的到来。
她自己也说不好为什么会选择相信顾铮。
也许是已经没有了更好的办法,也许她还是愿意相信,顾铮这人虽然讨厌,但史书上对他的赞誉却并不假。当下的情形,能够救唐礼臣的人或许很多,但愿意去救的,贺卿只能赌他。
再说,她跟别人也不相识,就算想提此事,也无从入手。
好在过了没多久,顾铮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贺卿连忙站起身,在亭子里等候。顾铮却没有走到亭子这边来,只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定,方便说话,但即便被人看到也不会怀疑两人之间有什么。
“真师可是有什么事吩咐?”时间紧迫,顾铮没有寒暄,直接问道。
贺卿道,“方才刘大人和汪大人各执一词,顾大人以为谁更在理?”
顾铮并不意外她的问话,因为他本来就一直觉得贺卿对朝政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一直蠢蠢欲动想要插手。所以听到这个问题,他眉一挑,反问道,“真师觉得谁更在理?”
“都有理,又都太极端。”贺卿道。
顾铮微微点头,不甚在意地道,“他们自己未必不知。只是先这样说了,接下来才能商量出个折中的法子来。”
这却是贺卿没有想过的,她微微一愣,但旋即又道,“娘娘的意思是安抚为主,顾大人以为,他们会用什么去安抚瑞州民众?”
“你想救唐礼臣?”顾铮这回是真的意外了。
经过几次接触和了解,他对贺卿也有了一点自己的判断,不会草率的认为她是抓不住重点,纠结这些细枝末节。或者就算如此,为了救一个全然陌生的人,冒这样的风险来见自己,也足够让顾铮动容了。
身在朝堂,谁都说不清将来会如何。哪一日他深陷困境,是否会有人这样为他奔走?
救唐礼臣虽然麻烦些,却也不是做不到。
只是他还需要一个理由,“为什么?”
贺卿低头想了想,然后道,“顾大人权当我是妇人之仁,见不得这种事吧。”
“好了!”任由下头的人吵了一会儿,太皇太后才一拍扶手,止住了下面的争执。
咨平殿设计得十分巧妙,坐在上面的人说话时只用正常音量,传出去的声音却会十分洪亮,不论站在殿内哪一个角落,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当初为了达到这样的效果,工匠们可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所以此刻太皇太后一开口,威严顿显。
刘牧川连忙低下头,“臣等失仪,太皇太后恕罪。”
他反应更快,是因为他是朝堂上的老人,也是因为他已经琢磨出来,自己的主张与太皇太后所思所想恐怕有悖,心下更忐忑。而他开口之后,汪同也跟着请罪,态度却显得从容许多。
“罢了,哀家也知道你们一心都是为了国事。”太皇太后摆了摆手,“只是瑞州危在旦夕,这样一味争执,倒不如早早拿出章程来!”
太皇太后虽说出身不高,但也是官家女。在民间长到十多岁,出门的机会都没几次。后来入了宫,就更是只能在这一方天地之间打转了。虽然性子在女子之中已经算得刚强,其实见识仍旧有限。
在她的意识里,民变乃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关系到国家安危,心下自然难以平静,巴不得立刻找出解决之法。
偏偏朝堂上的事,从不是哪一个人可以决定的。就算是她的公公,贤明仁德、英睿不凡的惠帝,在朝事上也做不到一言九鼎,只能跟朝臣们商量着来。
薛知道这才上前一步道,“娘娘所言极是。只是是打是抚,得先定下来才是。”
“自然是抚。”太皇太后毫不犹豫道。
避开唐礼臣这个人之后,做决定似乎就变得容易多了。
贺卿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往太皇太后脸上看去,见她表情严肃凝重,搭在扶手上的那只手,却一直在不安地动来动去,忽然生出了一点难以言说的情绪。
都说“圣心难测”,贺卿此刻才终于感受到了一点。
其实太皇太后或许并没有大家所想的那么英明神武。只是因为她现在是上位者,坐在那个位置上,所以所有人都会揣摩着她的心思来行事。所以她的每一个动作,不论是大是小,都会被人拿出去分析解读,好似其中真的藏着什么深意。
就连贺卿自己,其实也是如此。因为对方一句话就能决定自己的命运,所以说话行事,不得不慎之又慎,反复琢磨。
可是撇下这些云里雾里的东西不提,太皇太后才刚刚当政不久,根本没有经历过几件事,其实仍然还是当初那个六神无主,不管是薛知道还是贺卿都可以一句话说动她的女人。
虽然是后宫之主,甚至如今还代理朝政,但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子,身处皇家,或许养出了一身气势,于朝政上却是没什么见地的。
所以她现在的表现,也不是赞同谁,反对谁,而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