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受惊

秦祯见她神色落寞,知道她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兴许她之前还打着算盘帮助太子登基,但如今得知了他的想法,她这样的心思算是彻底动摇了。

“这是陛下的圣旨,阿翁也不能违抗。”

“是不能……还是不愿意?”

秦祯皱眉,嘴角拉成了一条线:“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翁是不愿意吧。”瑶光低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几分苍凉,“因为有其他要维护的人,所以不能过早地将底线给亮出来,对吗?”

“六娘。”秦祯的语气严肃了起来,“这就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瑶光摆了摆头,眼泪横飞,语气哽咽,她转身推门出去,再也没有进来。

“小石榴,我们走。”她坐上马车,一刻也不想在秦府逗留。

天玑和平阳追了出来,见马车启程,忍不住在后面追跑了一段儿。

“妹妹!”

马车里,瑶光伏在小石榴的肩头,身躯颤抖,泣不成声。

阿翁选了别人,宣王成了对手,她一心一意要扶持的人却被人早已断定没有这个天分,她左右四顾,没有一人站在她这一方。四面楚歌,不过如此。

长街的一座茶楼里,临窗而站的人眼睛一眨,转头对茶桌边上的人道:“过来瞧瞧,那似乎是东宫女眷的马车。”

执壶倒茶的人神色自若,倒了茶端到嘴边轻轻吹了吹:“那又如何?”

站着的人稍稍挑眉,正准备戳穿他的伪装,忽然听见下面传来一声急促地长嘶。

“嘶——”

双匹马拉着的马车突然失去了重心,一只马挣脱出去,一只倒地,车厢翻落,里面的人摔了出来。

豫王震惊,正准备仔细辨认一番摔出马车的人,忽然感觉身旁一阵风刮过,有人从二楼直接跳了下去。

“哎!”豫王趴在窗口处,瞪圆了眼睛往下看。

虽说知道他身手不错,但这样冷不丁地直接往下跳也很吓人了。

既然如此慌张,刚刚摆出的那副冷淡的嘴脸是给谁看的?

瑶光一向敏捷,但因刚刚沉浸在伤心之中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等她听到外面的动静的时候又飞快地将旁边的人推了一把,力量反噬回来,她的身子撞向了车壁,整个人从车窗口飞了出去。

一瞬间,她被高高抛起,周围的场景在她的眼里变得清晰完整。她看到了街边小贩惊悚的目光,看到小石榴仓促从马车里爬出来的身影,看到了那匹受惊奔跑出去的马儿……

如果她的生命注定终结在这一刻,她希望把眼前的画面记得再清楚些,待入了阴曹地府,这些全部都会成为她的记忆。

被抛到最高点的时候,她仰头看向了天空,嘴角莫名其妙地扬起了一个弧度。

身子下坠,衣裙被风吹得鼓了起来,京都的秋风还是这么潇洒自如,让她如此悲惨地遭遇出现了几分诗情画意的美感。

忽然,她看到了一道玄色的影子从天而降。

……

秦家早已在前些日子向东宫递来了信儿,说请秦良娣找个时间回府一叙,外出征战归来的兄长们都很思念她。

小石榴端着果茶进门,见窗台旁边的人支着下巴发着呆,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本以为娘子收到口信儿后会即可回家,没想到都过了三日了,她还是毫无动静,没说回去也没说不回去,就这么时时发着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秋意渐浓,在窗边坐了会儿感觉脸都是凉的,瑶光起身转头,见小石榴端了茶水点心进来,颇为意外:“这是厨房做的?”

“奴婢借了厨房的灶台做的,您尝尝,是不是那个味儿?”小石榴将果茶从小盅里舀了出来,盛上了半碗放在瑶光的面前,“奴婢往里面加了酒糟,不知道会不会好喝。”

瑶光赞赏一笑,道:“会琢磨,不错。”

“您先尝了再夸也不迟。”

瑶光从善如流,端起精致的果杯凑到唇边,稍稍低头抿了一口。初入口时是果香,入了喉咙便咂摸出了一丝酒味儿,顺着食道滑入,胃里升起了一股暖意。

一杯果茶,初秋的味道便全在里面了。

“口感丰富,看得出来你是花了些心思的。”瑶光眯眼感叹,一脸回味。

小石榴欣慰一笑,她能为娘子分担的不多,在这些小地方照顾好她便是她最大的用处了。

“对了,娘子,太子妃上次赏赐给栖蝶院的水果奴婢也挑了两样放里面了,您可尝出来了?”

自从上次在陛下的万寿上两人齐心协力合作了一把,太子妃对瑶光也多出了几分宽厚,外面送了什么东西来也不忘给栖蝶远准备一份儿。这从南方运来的水果便是其中一例了。

“尝出来了。果肉香甜,嚼着还有一股软糯的味道,不枉下面的人巴巴地送来。”瑶光笑着道。

一筐果子从南到北,就算是在南方遍地都是的东西也因着这千里运送的心思而变得非比寻常。坐得高便有这些好处,虽不能亲自用脚去丈量这片土地,但只要你足够重要,总有人会主动地送上门来。

“还剩得有吗?”瑶光问道。

“有,一筐呢,奴婢熬这水果茶不过用了十枚而已。”

瑶光抿唇:“好生装起来,明日咱们带回秦府。”

小石榴难掩惊讶:“娘子,您决定要回去了?”

回吧,就算是不能像往日那般和兄长们打打闹闹,也应该出现在他们面前,让他们不要为她悲伤难过。

可如何能够不悲伤呢?

瑶光一母同胞的五哥秦平阳,一见到她便泪如雨下,哪里还有往日和她作对的样子呢?

“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秦平阳握着妹妹的手,七尺高的男儿咬着牙红着眼,就算是之前在战场上中过一箭都没有这般疼痛来得深刻。

秦家一门五子一女,大伯秦江膝下三个儿子,天璇、天玑、天枢,二爷秦流膝下二字一女,玉衡、平阳、瑶光,兄妹六人,唯有瑶光是女孩儿,她最小。

瑶光犹豫着不想回家便是担心碰到此番场景,大半年过去了,她已经把伤口用泥沙掩盖住了,可再见兄长们,必是要将早已粉饰好的伤口重新暴露出来。她不喜欢互诉悲怨,更不喜欢束手无策。

平阳与瑶光年龄相仿,又是同父同母,自然更为亲近。他握着瑶光的手便不放,无论其余兄长们如何劝说他都不肯撒手。

“平阳。”大哥天璇无奈地道,“你这样只会让六娘更难受罢了。”

瑶光看向大哥,目光无奈又可怜。

天璇上前,拍了拍瑶光的脑袋,像是小时候安慰摔跤的她那般:“六娘不怕,兄长们都在你左右。”

秦平阳哭号了半天没将瑶光同样弄哭,倒是天璇,一句话便让瑶光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