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哭笑不得,“我没想徇私枉法啊,可是你爹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皇叔,我爹是什么样的人,您不比我清楚?他心里头除了打仗、兵器,就没有更重要的事了。他这趟回北地,也不知猴年马月才回来。您信不信,待他回来,连同楚寻这个人他都能忘到九霄云外去?”这话是实话,而事实证明,也确实是这样。
皇上顿了顿,无奈道:“那你说该怎么罚?”
“将她逐出京城去,眼不见为净。”靳燕霆几乎想都没想,冲口而出。
皇上问完就后悔了,他最是敬重他的兄长,还从未有过答应了又反悔的事,因此摆摆手道:“这事再容我想想,毕竟皇叔答应了你爹,你要体谅皇叔的难处。”
靳燕霆二话不说,撩起衣摆出了御书房的大门,直接跪在了大门外头。
事后靳燕霆再回想,也搞不清自己当时是怎么了,冲动的不可理喻!用徐乘风的话说,牛脾气犯了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他这一跪,传遍了整个皇宫。
皇后趁此机会进言,将靳燕霆与楚寻的恩恩怨怨在皇上跟前添油加醋的一说,原本小儿女家小打小闹,也被皇后扭曲成不知廉耻的死缠烂打,靳燕霆是不胜其烦。
皇上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他疼爱靳燕霆胜过亲子,听说侄子身边纠缠着这样一个坏女孩,心里头忧虑深重。赶紧询问,“那依皇后看,该当如何?”
皇后眉头一挑,说:“燕霆不是自己都说了嘛,将她逐出京城,眼不见为净。眼下不是正好有个逐出京城的由头。郁小侯爷病故,年满十五,尚未娶亲,这突然故去,可怜的紧呢。妾身听说,这没有伴的孤魂容易作乱,皇上仁德,不若给他配一门阴婚,既全了死人的阴德,又解决了生人的烦恼,岂不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皇上大惊,“将活人嫁死人?皇后,这也太……”
“炎炎因为她到现在都还没清醒过来,我那个可怜的侄女就更惨了,那条腿怕是要废了,而那个始作俑者却好生生的一点事都没。皇上,辅亲王的一对儿女都被那丫头所害,亲王是什么样的人您心里还没数?他是被人捅了他一刀下次见面都还能和人把酒言欢的人。他是不计较了,但您不能不为大哥一家做主啊!再说了,燕霆都求到您跟前了,您不是最疼您这个侄子的吗?”
皇上一直在冥神苦思,因而也就没有在意皇后说出最后一句“您不是最疼爱您这个侄子”时所饱含的恶意。
靳燕霆并未跪太久,一道圣旨自御书房而下——楚寻被褫夺郡主封号,下嫁郁封,择日扶灵柩南下,非经传召,永不准入京!
再后来,所有人都知道,是靳燕霆逼得皇上将楚寻嫁给了死人。
这件事一度传得沸沸扬扬,直到靳燕霆自请去老王爷的驻地戍防,耳根才终于清静。
言归正传,且说皇后见薛灵珠这般不识好歹,终是下了狠心,准备来一招借刀杀人,因此当福王说完后,她也不急着说话,反一收眼中冷意,鼓励般的看向楚寻,示意她说话。
“呃……”楚寻自认不是阿寻,无法感同身受。她自醒来就从未想过要给谁报仇,亦未想过要平冤昭雪什么的,反正自她成了阿寻后,她从未吃过任何人的亏,心内无悲无喜,对这些人无爱亦无恨。她只想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日子,早日修成正果,得道成仙,其他的她一概不在乎,真心的,不在乎!
所以,靳燕霆突然搞这一出,她还真是,真是……不怎么领情!
“咳,”皇上咳了声,难堪道:“当年事,朕也有很大责任,是朕没有调查清楚,冤枉了你,害得你平白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这样吧,朕下一道旨,将你从郁家的族谱中移出,恢复你的自由身,再恢复你静好郡主的封号,赐郡主府,你看如何?”
“皇叔!”
“皇上!”
皇后与靳燕霆异口同声道。
众人各怀心思,谁都不清楚谁心里怎么想的,皇上自然也不知道皇后的想法,只想着尽量补偿,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皇后暗道了声,“着急了。”生怕娘家弟妇看出异样,闭口不言,静等靳燕霆发难。
却不想徐乘风双手一拱,率先在靳燕霆再次开口之前,高声道:“陛下英明!”
靳燕霆眼一瞪,根本不理徐乘风这一茬,直言不讳道:“陛下,且不说十年前薛灵珠的阴谋算计,单说这十年她对楚寻的迫害,以及这连番几次的暗害谋杀,皇上是否也该还楚寻一个公道?”
楚寻匆匆换了细君朝服就跟着青莲上了马车, 小文跟了去随身伺候。
马车内,青莲嬷嬷也不说话,只一双眼冷幽幽的盯着她, 盯得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也就没心情跟她打听太后突然宣她入宫所谓何事了。
进了宫门,楚寻走在后面,青莲原先在前头领路,突然转头叫了她一声。
楚寻反应了下, 说:“嬷嬷,你叫错人了,云绯是我娘。”
青莲不动声色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确定她不似作假后,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之色自眸中划过,又噙着笑脸道:“噢,阿寻, 只因你和你娘太像了,我一时失神喊错了。”
楚寻转了转手中的伞, 故意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果然,青莲转过身后,眉头深深蹙起, 心里头千回百转。
楚寻快走几步, 与她并肩而行, 瞄了眼她的神色, 心中暗爽。那些所谓心思深沉的人啊, 难对付也好对付,丢给她一个充满含义的表情,就足够他们琢磨半天。
这个青莲古怪的很呢,楚寻拥有阿寻的记忆,对她的印象不可谓不深刻,她曾将阿寻关在一个布满符咒的小屋里,绑了手脚,堵了嘴,整整关了两天两夜,她在里面吓的眼泪都哭干了,后来靳燕霆踹开了门。
阿寻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只要一有机会就死死黏着靳燕霆。
因为有人曾告诉过她,她无依无靠,虽然有个郡主的名分,也不过是虚名而已。若想生存下去,唯有给自己找个靠山。至于是谁说的?阿寻记不大清了,不过这话她却记进了心里。阿寻知道晋王靳燕霆比之皇子都受宠,身份尊荣,不管是谁只要和他扯上关系,即便是个蝼蚁都会被关注。
仿佛他是光,能驱走所有阴暗。
阿寻追逐着靳燕霆的脚步啊!只盼着他的光能照拂到自己身上。
她仰慕他,崇敬他,视他若神明!
每个人都说她喜欢上了靳燕霆,没错,她是喜欢他的。可她的喜欢和她们口中的喜欢一样吗?
阿寻根本无暇顾及那么多,为了博得他的关注,她行为乖张,使尽浑身解数。
在这宫里,有各样的生存法则,有低调做人行事,明哲保身的;也有蝇营狗苟精明算计的;还有唯唯诺诺,生怕行差踏错一步的;而对于小命都捏在别人手里的阿寻来说,她唯有让自己活的轰轰烈烈,即便活成一个笑话,只要被人关注,她就不会像只蚂蚁似的,悄无声息的活着再悄无声息的死去。
她如愿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不再是所有人都看不见的透明,而那些暗中想对她动手的人,投鼠忌器,也真的收敛了。
只不过物极必反,年幼如她,无人教导,常常摔了跟头磕得头破血流才总结出一点经验。她是避开了一些灾难,可同样又给自己招来了更大的灾祸。
宫道上,靳炎绯站在通往寿康宫的必经之路,远远瞧见楚寻过来,急匆匆迎了上去。
她表情复杂,神色凝重,张口就问,“楚寻姐姐,你都知道了吧?”
楚寻一脸茫然。
靳炎绯看了青莲一眼,“嬷嬷没跟她说?唉,楚寻姐姐,哥哥查了当年的事,我们现在都知道了,十年前是薛灵珠设计陷害了你,你是无辜的。现在哥哥牛脾气上来了,非要给你讨回一个公道。可大表哥说,这样闹下去,包括皇上在内都会颜面扫地,有损皇室尊严。还说什么,当年那样罚你,已经引起楚氏旧部不满,若是现在翻案,证明你是无罪的,传到将士们耳里,只怕会寒了众将士的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波澜。当然,最重要的是,太后皇上皇后毕竟是大晋顶顶尊贵的人,要他们一同承认自己当年错判了,逞了一时痛快,只怕终究于你一生不利,得不偿失。大表哥的意思是,虽然现在太后宣你进宫,是顺了我哥的意,要当面给你平冤昭雪,还你公道。可我哥现在是一根筋,脑子有些不清楚,你可不能跟着后面犯浑。切记,亲疏远近,身份不同,你要懂进退,明哲保身。”靳炎绯不带喘的一口气说完,道:“以上都是大表哥让我转告你的。”
徐乘风是这么说了不假,不过他是心急火燎的跟靳炎绯陈述事情的严重性,要是他知道靳炎绯一点都不知道变通,原原本本的将这些话都说了,只怕是要气死。
青莲站在边上听了个完全,面上古怪。
楚寻:“……”
靳炎绯见楚寻没什么反应,急了,“姐姐,我说的这些你都听明白了吗?”
楚寻肩上扛着伞,在靳炎绯着急的抓了她的肩,二人面对面时,伞骨挂到青莲嬷嬷的发髻,扯得她痛呼出声。
“嬷嬷,您没事吧,”靳炎绯帮忙将青莲嬷嬷从楚寻的伞下解救出来,扯断了几根头发,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也弄乱了。靳炎绯心急兄长的事,也没太在意,转而又喊楚寻,“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