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四章

宛遥瞪了他一下,低声说:“我不想哭了。”

项桓闻言暗暗替自己辩解。

是你自己不想哭的,可不关我的事。

趁包扎的空隙,他才注意到,一夜未见宛遥狼狈了不少,衣裙上混着泥污血迹,深一块浅一块,耳边的发髻松垮地散在胸前。这身行头往长安城的乞丐堆里一站,估计能混个脸熟。

项桓不禁好笑,“让你去报个信,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惨?”

她低了低头,将过程轻描淡写:“跑得太急,不小心摔了一跤……”

“真没用。”他似笑非笑地随口嫌弃完,又问,“口信送到了吗?”

“送到了。”提起这个,宛遥混乱的思绪才终于拧成了一股,带着几分欣喜地说,“你知道吗,昨晚在高山集巡夜的居然是宇文将军。多亏有他,否则我还没那么顺利能联络到大司马。

“他现在应该还在找你,我去叫他过来帮忙!”

言罢,正要往回走,堪堪起身的那一瞬,项桓忽的抓住了她的手,拼着一口力气,直接将她拽得蹲了下来。

“要他帮什么忙。”项桓皲裂的唇角紧绷,借她手臂强撑着起来,“我自己能走。”

宛遥一条胳膊受不住他掌心的力道,只得用两手去扶,好不容易封好的伤口逐渐往外渗血,她看得直着急,到底是不能理解男人在同龄战友面前那令人匪夷所思的自尊心:“别动,再动该裂开了,项桓!”

他根本不会听她的,像只倔强的豹子,十头牛都拉不回来。项桓白着张脸让背脊离了那颗矮树,又在倾身的刹那,眼前猛地一黑。

他一脑袋栽下去,轻轻的一声响,抵在了宛遥肩膀。

那是一种说不出重量,分明很重可又无端有些发轻。

她无措地晾着双手,怔忡好一会儿才想起把人抱住,免得再往下滑。

“项桓?项桓……”

半晌没人应答。

宛遥紧紧揽着他的腰,埋首在胸膛呼吸着衣衫间浓重的血腥味,似乎只有拼命用力,双臂才不至于抖得那么厉害。

“项桓。”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谁倾诉,“我杀人了……”

可她知道他听不见。

平静的长安城郊在这日迎来了一场喧嚣,远近二十余里尽被官兵封锁,直到下午才陆续放行。

官道边的茶寮,上至老板娘,下到烧火夫,一个不剩的全数被押进了刑部大牢等候审问。

季长川翘掉了今早的朝会,接到消息就马不停蹄的赶来善后。

当驻高山集的虎豹骑恭敬地把一地蛮人尸首亮给他看时,季长川隐约头疼地摁了摁眉心,尤其对方还好心地将属于折颜部大王爷的那具单独挑了出来。

头就更疼了。

“先……”他自己都语塞了下,“先抬去鸿胪寺,再找人到大理寺和刑部通报一声。”

亲爱的, 因为您的购买比例不足一半,请等待一定时间后观看~ 宛遥跟在人群的后面,不停歇的唤着。天高地远, 她打着转环顾四周, 顺灞河沿岸往下游走去。

沾满露水的野草很快浸湿了裙摆。

宛遥扶着树干举目张望, 她在想, 昨天晚上自己离开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茶寮后院并未找到人,那么至少证明项桓在那之后不久便逃离了此地。他又不傻, 能料到自己赶去高山集所花的脚程, 必然不会留在原地等支援。

也就是说, 他肯定想方设法破开了包围……

可为什么没回高山集呢?

既然告诉自己去搬救兵, 脱离危险后, 应该也会去同样的地方与她汇合才对。

是因为何事耽搁了吗?

还是……由于什么原因,根本没办法去了?

越向下走, 河水越湍急, 风卷着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宛遥敏锐地从风中嗅到了血腥味。

她毫无征兆地止住脚。

远处临岸的河水飘着淡淡的红色,血迹染透了河边草,一路蜿蜒, 最后停在了一棵矮树下。

那里正坐着一个人。

长发纷乱的遮住了大半张脸。

一支长箭穿肩而过,近乎凶狠地将他整个身子钉死在了树干中,从这处望去, 半身都是殷红的颜色。

跟小时候受过的那些伤不同, 不是一刀两刀, 小打小闹贴在皮外的血痕。

这是宛遥生平第一次, 觉得自己离战场那么近。

她彷徨地收拢五指,极缓极慢的抬脚,一步步靠近,动作小心得简直过了头。

那人脑袋耷拉在旁,听不见呼吸,也瞧不到胸前的起伏。

安静得就像……

就像……

宛遥在晨露未消的草丛间俯下身,颤抖地探出手,苍白的指尖带了几分畏怯和犹豫,险而又险地去试其鼻息……

正是在她触碰到那些额前的碎发时,视线里猛然睁开一对雪亮透彻的眼,冰冷的刀锋蛇信子般贴上了脖颈,少年的目光满含狠厉。

宛遥的动作瞬间静止在半空中。

刀刃若再近半寸,以他的手劲,能轻易的割破自己的咽喉。

项桓喘着粗气,握刀的手凸起根根青筋,就这么看了她片刻,才终于缓下神采,有气无力地丢开刀,低哑道:

“我说过多少次,不要悄没声息的靠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