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府上长辈劝阻,亲戚拦架,他把刺鞭拿在手,然而项桓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然后一言不发的退后一步,骤然绷紧周身的肌肉准备挨打。

项南天气得不行,结结实实地抽了几鞭子,自己倒觉得是打在木桩上,鞭鞭无力,隔着劲风都能感受到对面执拗的倔强。

最后他只能把鞭子一摔,推门出去。

天色黑下来时,宛遥才让认识的丫鬟悄悄给她开门。

三两个家仆在收拾正堂落下的狼藉,这会儿四周的威势将将平息,然而仍透着肉眼可见的紧张氛围。

宛遥避开府中的耳目,走得小心翼翼又轻车熟路。其实项家上下对她也都不陌生,哪怕半道被谁瞧见,大多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知道是来探监的。

许是战火刚消停,沿途一直静悄悄的,她正走着,冷不防从背后伸出一只手,轻轻拍在肩膀。

宛遥倒抽了口凉气,险些当场叫出声,连忙回过头去。

对方一张脸笑得像在拜年,颇为喜庆,“宛遥姐姐,是我!”

她慌里慌张地安抚自己那颗提着的心,多有几分无奈的叫了一句:“圆圆。”

说话间,这小姑娘已经绕到了她正对面,揭开食盒的盖子深呼吸,用手扇着香气往鼻子里送,心情甚美:“来找我哥啊?”

宛遥点点头,继而打量周围这暴风雨后的宁静,小声问:“又吵架了?”

项圆圆扬起眉,捡了最上面的那块煎饺放进嘴里,“那可不,他们爷俩有不吵的时候吗。”

她觉得也是,“那挨打了?”

“我爹没揍动,只抽了几下,这会儿人在祠堂关禁闭呢。”肉馅还烫着,项圆圆吃得满口哈气。

宛遥拉住她手臂,“他身上有伤的,怎么不拦着项伯伯点儿啊?”

面前的人非常胳膊肘往外拐地边吃边舔手指,很是不以为意,“没关系,我哥年轻嘛,肉皮实着呢,揍两顿不要紧……哇,这烧鹅贼香,你做的啊?”

宛遥应了声说是,下一瞬她便徒手抓了片最大的。

“……”

亲妹妹!

项家的祠堂供着列祖列宗,高香日夜不断,是以屋内常年弥漫着一股散不去的烛火味道。

宛遥拨开门进去时,项桓正坐在地上把系帘子的绸带百无聊赖地撕成条,身后的光骤然照到脚边,他反应极快,抄起一旁的矮凳子准备扔过去——

视线在望见宛遥的那一刻又堪堪顿住,眸中的狠厉逐渐往下消退。

他收了一身的戾气,随手将凳子丢到一边,竟有些许颓唐地把胳膊搭在膝上,微微别过脸,开口沉沉地说:“我饿了。”

知道他素来是能动手就不会动口,但凡可以用拳头解决的那都不叫问题,宛遥急忙拽住他胳膊,“朝廷命官的儿子,这可不是一般的小人物,不能随便乱打的!”

“我知道。”项桓忽然变得很明白事理,拨开她的手,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放心,本将是个讲道理的人,不会一上来便占他的便宜。”

“外面人多,鱼龙混杂,你在这儿等我的消息。”说完推门出去,余飞和宇文钧自然二话不说紧随其后,打算给他撑场子。

虽然得了一番保证,宛遥仍是无法放任这位一言不合就是干的祖宗不管,匆匆丢下婢女紧跟上前。

医馆内的看客们还没散,见这情形像是有了好戏忘了疼,连医病都不着急了,站在门口探头踮脚。

街上是去而复返的高矮胖瘦两个喽啰,一脑袋的鼻青脸肿,想必是找着他家公子就急吼吼地赶来了,此刻正狐假虎威地指着迎面而来的项桓。

“少爷,就是他们!”

五六个家仆簇拥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哥,看其年纪大概也才二十出头,风姿卓越,倜傥潇洒,手里还握着柄酸了吧唧的宝扇,整个人仿佛就是照着书里的贵公子形象长的。

项桓在距他十步之外站定,抱怀冷眼下上打量,“你便是梁华?”

对方唰得一声收拢扇子,“兄台既知晓,又何必伤了在下的人?”

此时宛遥已挤到了他跟前,梁华见状,远远地向她作揖抱拳,姿势膈应得不行,她只得回了个皮笑肉不笑的微笑。

“这种下三滥的废物,我留他们一条命已经仁至义尽。”项桓伸出指头朝他点了点,“你是士族之后,我给你这个面子。你我打一场,若打赢我,她的事我就原谅你。”

在他的逻辑里,没有什么事是一顿单挑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换成群架。

宛遥忍住想扶额的冲动,终于明白那句所谓的“不占便宜”的深层含义,忙拉着他手腕压低声音:“梁公子是文人啊!怎么和你打?”

项桓淡淡瞥了她一眼,大概并不理解这其中有什么不妥之处。

他没说话,对面的梁华倒是先笑着开了口:“御前左中郎将,我认得你。”

“昨日殿前受封瞧不真切,今天有幸一见,果然是少年英雄,在下佩服。”

他礼貌性地捧完场,随后将两手掖在身前,笑得一脸无辜:“不过呢,这自古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宛大人都收了我家的细帖子了……中郎将不至于多管他人闲事吧?”

梁家上门提亲时,宛经历刚好在,拿到帖子的时候险些没把脑袋点成蒜臼。此事说来的确是她们理亏,宛遥只好轻轻松开手。

前面忽然听他一声冷笑。

“什么狗屁父母之命。我不管是谁,只要硬逼她嫁人,就算是宛文渊来我也照打不误。”

宛遥在前半截还深以为然地颔首,到后面不由为老父亲咯噔了一下。

如此离经叛道的话,满场的看客均是鲜少有闻,人群中立时小声议论起来。

梁华紧接着面不改色地垂眸一点一点展开扇子,“早听说项家二郎荒诞不羁,素有‘小太岁’之称,在下此前不信,现在看来,中郎将还当真是不虚此名。”

“人呢,不能光会拳脚功夫,那叫莽夫,知礼懂德才是为官之道的根本。”

宛遥明显感觉到项桓侧了侧身子,脸色骤然黑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