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老人一手抚摸守山犬,一手抽着旱烟,天际的光芒落下,将老人的背影,衬托的越发孤独,越发凄凉。
“甄老头这两天,估计心里不舒坦。”妇人摇摇头,谈不上幸灾乐祸,自然也没同情。
周香儿眨巴眼睛,垂下脑袋。
“不关你的事,当时都是村里人胡乱开玩笑,再说,你看不上人家楚轩,又不是犯罪,没啥错。”
妇人嗑完瓜子,拍拍双手,笑着宽慰道。
周香儿嗯了一声,神情麻木,如果当初不是村里上了年纪的汉子乱开玩笑,她也不会有那句,我才看不上那个穷酸鬼。
归根结底,她认为自己说的是实话。
那时候,甄老头的处境,大家都知根知底。
后来冒出楚轩这么个对待宣称是领养的孙子,就大部分人的判断,估摸着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一辈子没出息,是注定的。
周香儿看不上,也有情可原。
“甄老头,又在看啥呢?”
这瘸了腿的老人,刚敲掉旱烟里的烟灰。
一位同样垂垂老矣的老邻居,扶着腰,坐在跟前,看模样,要讨一口烟抽,不过被老人没好气的拒绝。
“小气鬼。”
老邻居瞪眼,突然感慨道,“哎,现在周家风光咯,未来女婿穿金戴银,大门大户,羡慕啊。”
老人回过头,看了眼周家门前,簇拥的一群邻居,犟着脾气道了句,“鼠目寸光。”
“咋滴,你还不服气?周香儿也得亏没跟你家那楚轩,否则,哪能现在这么风光?”老邻居反呛道。
“吃亏?她跟的起吗?”甄老头嘀咕。
别人不知道。
他难道不清楚?
他那‘孙子’,可不是普通人啊,那是驻扎帝都的大楚王族,镇南王楚剑的亲孙子,生来荣耀,举世无一。
哪里是,凡夫俗子能攀比的?
也不怪他呵斥这些人,鼠目寸光。
瞧着正是甄大勇的老人,默不作声,老邻居一把夺过旱烟,吧啦吧啦两口,美滋滋道,“你还别怄气,楚轩还真就配不上周香儿。”
“滚滚滚。”
话不投机半句多。
老人扬手就要敲对方。
“话说,楚轩都离开好几年了,他应该不会回来了吧?”老邻居没介意,推开甄大勇的手,突然问道。
甄大勇没吱声,一双眸子隔着烟雾,静静凝视远方。
中午吃大锅饭的时候,心情不好加上犟脾气的老人,回绝了一波又一波前来邀请的邻居,依旧坐在村口,不动如山。
几次下来,弄得村子里气氛怪异。
“这老头,咋就这么拎不清,今天是周家大宴,耍什么古怪脾气。”
“估摸是想到一些不好的回忆吧?但也没必要将气撒到香儿这边,怪就怪,自己那假孙子,一事无成没啥用处。”
你一言我一语,彼此心照不宣。
周香儿垂下脑袋,握紧徐洋的右手。
徐洋大概知情,眉毛一扬,顿时有点不高兴了,“不来就不来呗,又不是什么德高望重的老辈,谁没事,天天惯着他?当自己是谁呀?”
众人眼看着徐洋快生气了,忙不迭一阵安抚。
然后谁也没敢继续耽搁,立马开饭,毕竟是村子里的大金主,必须好好招待,千万不能出幺蛾子。
“虽然香儿和我提过,但,我还是想听听大家的评价,那楚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徐洋坐在主要席位,突然似笑非笑的问道。
一桌子几十户人家,都愣了愣。
周香儿有点尴尬,连忙制止,“别提一些扫兴的事情,吃饭。”
“好吧,听你的。”
徐洋耸肩,漫不经心道,“我就当是一个癞蛤蟆想吃你这块天鹅肉,然后没吃到,哈哈。”
诸人你一眼,我一眼,满脸都是长辈对后辈的慈爱表情。
滴滴滴!
孤独的老人,依旧有一手没一手,抚摸着膝下的守山犬。
因为身子骨不行了,刚起身要回去歇息。
一直乖乖陪在身边的守山犬,猛然抬起头,颇具灵性的大眼睛,像是嗅到了什么,继而嘶吼起来。
老人讶异。
与村口吃饭的人对视几眼,旋即,慢慢转过身。
一辆又一辆顶级商务车,行驶在坑坑洼洼的村路上,扬起漫天灰尘,灯光闪动,渐行渐近。
这条养了四五年,且嗅觉异常灵敏的守山犬,摇着大尾巴,就奔跑了过去。
“徐洋,这些也是你的车?”周香儿询问。
“啊?”
徐洋愣了愣,表情僵硬道,“我没叫车过来,不是我的。”
“那是谁回来了?”
“咱村里,好像没听说,谁家在外面有贵人啊?”
一道又一道身影,站起来,视线远眺。
半生戎马的老人,忽然挺直腰杆,一张脸激动到险些潸然泪下。
“甄老头,你咋哭了?”
数十位邻居靠前。
前嘴刚问了句。
那边,极其兴奋的守山犬,迎着领头的商务车的车门,起身一跃,不过很快被一只手,轻轻压了下去。
守山犬左右摇摆,就是不肯走。
终于……
车门半开。
一道年轻的身影,在众多随从的安排下,走了出来。
他穿着齐整的黑色中山装,身姿巍峨,气宇非凡。
脸上则挂起淡淡笑意。
就这么,负着双手,双目宁静地看向腰杆挺直的老人。
“楚轩!!!”
“甄老头,你家楚轩,回来了。”
一片惊呼之后。
紧接着,无尽哗然四起。
满目错愕的周香儿,直到筷子脱手,才醒悟过来。
这是衣锦还乡,荣归故里?
时年今日的他,好风光,好英姿伟岸。
他真的,是当年的楚轩吗?</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