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是个厨房,正做饭呢,几个睡不醒的学徒打着哈欠闲聊,就看到穿着丝绸衬衫宝石袖口的小少爷翻进来了,吓得打翻了沥水篮。
“不好意思!”白岐玉又羞又愤,扔下一把金砂在桌子上,“借过,别声张!”
他左顾右顾,从楼梯下去,大堂里传出去,拐到了对面街的路上。
一抬头,对上了金发碧眼的玛丽安拉着餐馆经理询问。
白岐玉:“……”
“弟弟,”玛丽安笑了,“乱跑可不好哦?”
白岐玉后退三步,朝反方向跑,可这是条上班路,西装革履的精英们步伐匆匆,人流夹卷着他,根本没法跑。
十分钟后。
白岐玉呆滞的靠在沙发上,大脑一片空白。
‘等回华夏,不不,等我恢复了力量,一定先咒祂倒霉一星期。我堂堂太岁爷,怎么就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事情的起因还要倒退到一天前。
白岐玉的力量确实因为华夏大地的祭祀宗祠庙宇被毁而打了折扣,但也无伤大雅,毕竟他的“场”是跨越时间线的一片伟大希望。
但因此,他感到胡思乱想着三个预言是否即将到来而心烦意乱。
于是,祂便见缝插针,第n加1次提出了“去西方度假”的建议。
这倒没什么,毕竟他们经常这样做,在战火中游荡,在朝代更迭与世代推新中作壁上观。
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是前所未有的,让白岐玉潜意识感到十分“不妙”的,或许会产生颠覆的一次战争。
他不想走,想要与子民们一同见证新天地的开辟,但祂表面同意后,竟然偷偷趁他熟睡,把他连夜抗走到大洋西岸。
天知道一睁眼看到港口巨型航母驶过的时候他骂出了几十种语言的脏话。
更可气的是,罪魁祸首预料到他即将到来的滔天大怒后,竟然直接跑路了!
就给他留了一套当地的衣服,一些金砂,消失了!
这是成熟的鼻涕虫能干出来的成熟事儿吗?
一番打探后,白岐玉跟着水手们学会了现代英语,得知这里是纽约港,方才驶过的,是“企业号”。
“……?”
听到白岐玉的喃喃,肌肉遒劲,挽着袖子到小臂的年轻军人们笑的很爽朗:“很美,是不是?我们都喊她大E!CV-6LuckyE!上帝保佑美联邦!”
白岐玉不置可否。
海上起了雾,庞然大物的轮廓不甚清晰。那片庞大到震撼的巨影缓缓泼开水浪,发出同样悠长而沉闷的鸣叫,岸上的军人们发出尖锐的口哨。
军人说,10月3日是大E的下水日,到今天正好一周。
“你来晚了,”他们说,“前几天还有有神父和修女分发圣餐。记者们、闪光灯,咔嚓咔嚓,多么热闹!晚上会有好莱坞的明星!”
“看这张照片!这个辣妞儿好像琼·克劳馥!我敢打赌这或许是她本人!”
几个男人笑骂着凑过去,白岐玉则慢慢朝岸边走去。
他的时间无法离开海雾中那个庞大的身影。
那应该是祂的……
但却是冰冷的、无机质的,冷漠到让他发慌。
有那么一瞬,白岐玉甚至觉得这摊静止不动的庞然大物会是祂的尸体,被无穷尽包裹了这片土地的人造物们亵渎后残留的意识,他无法停止这种猜测。
一直走到被警卫队喝止的距离,白岐玉才勉强看清可视距离内的一抹景色。
鼠灰色的迷彩涂装,僵硬的不属于自然产物的流线性曲线。
这就是一艘没有生命的钢铁造物,一个巨大的,亵\\渎这个被创造的世界的法则的“机器”。
警卫队面露不善的上前制止,他轻轻瞟了一眼警卫队,后者怔愣的放开他,任他越走越近。
有微不可察的军人们的身形徘徊在“它”的身上,像巨兽豢养的寄生虫或者共生关系的别的什么。
偶尔有手电划过巨物,大声嚷嚷着缩写的白岐玉听不明白的口令,可以看出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运作着,这群渺小的人类以组织的方式惊奇的掌控并使用着这个庞然大物。
白岐玉看了很久,就离开了码头。
这里让他很不舒服,让他想吐、眩晕,想逃离。
可从码头后越走越深入城市,亵渎造物主的人造机器却越来越多,多的让他想发疯。
这种极巨的冲击与颠覆甚至让他短暂的忘记了祂的缺席。
事实上,这个不安的种子早在十几年前甚至百年前便埋下,只是白岐玉有选择性的忽略或者逃避,而现在,他就像被扔进火炉中的避光性生物,无处可逃。
他试图寻找老式的,令他安心的店铺,可没有,一切都被奢靡繁丽的“霓虹灯”与隆隆的铁皮车子包裹。
“……嘿,小少爷,你在听吗?”
白岐玉抬起垂着的睫毛,看向面前担忧的男人和女人。
“我在听。要我监护人来带我走,是吧?”
“对,”玛丽安安抚的笑笑,“或者哥哥,姐姐,朋友,只要能担保你可以平安离开?电话在哪儿,或者给我号码,我来帮你。”
白岐玉突然问她:“在此之前,我有一个很想知道的问题。”
“你说?”
“你有信仰吗?”
玛丽安意外的睁大眼睛,和汉斯对视一眼。
“呃,这重要吗?我是说……我确实有信仰,算是有吧。
“比起‘机器’呢?”白岐玉又问,“电力,电话,汽车,唱片机。和这些比,信仰会更重要吗?”
“当然不,”玛丽安尴尬的笑了,“我家人是很传统的教徒,但我也只是单纯跟着做做礼拜,没有到虔诚到值得称赞的地步……你难倒我了,弟弟,我知道这样说很不敬,但老天啊,我无法想象没有电力的生活,上帝他老人家会理解并原谅我的。”
理解并原谅……
白岐玉失笑。
他不知道这片西方大地的彩发彩眼的鬼们信仰的“上帝”是否存在。这个被创造的世界太复杂,即使知道编码与结构,也没有任何生物能承诺知晓一切。但他觉得,如果“上帝”存在,听到这句话能跺脚。
见白岐玉又一次失神,玛丽安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落在一面墙上。
一个女郎慵懒的坐在脚凳上,斜斜的朝镜头外瞭望。
她的发型摩登,裹着最潮流的紧身裙,眼神中是美国明星独有的“梦与希望”。
这是一张从连页杂志上剪下来的海报。
可在白岐玉印象中,贴在墙上的人像,理应是房屋主人的画像,或者供奉的神像。但这个明艳动人的女人明显不是玛丽安,更没有祭坛香火。
他看不明白了。
“你也喜欢克劳黛·考尔白?”玛丽安自以为了然的笑了,“《一夜风流》我足足看了三遍!我把每一场的票根整整齐齐的码在卷烟盒里!弗兰克·卡普兰是个真正的天才,浪漫的意大利卷发男人……我真希望我也能遇到……”
汉斯哭笑不得:“玛丽安。”
玛丽安回过神来,羞赫的咳了一下:“抱歉,一谈起电影,我就喜欢说很多废话。”
电影……
白岐玉这才认真打量那张海报:“《一夜风流》?电影的名字?Movie又是什么,移动的录像……类似戏剧?”
“老天,原来你没看过电影?”
“没有。”
这下,汉斯也拉不住了,玛丽安喋喋不休的讲起心爱的领域。
“……我的虔教徒爷爷也说电影会摄取人的魂魄,但你要相信,那都是老顽固们的谣言!当年还有人说拍照会死,多么可笑!……至于电影,天才的发明……”
她一直讲了十几分钟,汉斯无奈的喝完了第二杯咖啡。
这是个和平的上午,没有人会不长眼的在繁华街旁闹事儿,巡警科的壮汉们就足以应对,和小朋友聊聊天也不错。
一番谈话后,三人间的陌生全数散去,白岐玉又是个很好的聆听者,玛丽安给他拿来了焦糖饼干等零食,亲切的继续和他聊天,没有再提什么监护人的事情。
“我也想当明星,”她痴迷的拨弄着头发,“演戏、在大荧幕上体验另一种人生,美梦一样。”
白岐玉神色一动:“Star?一种新的身份或者职业?很多人都想成为?”
“那是当然!”玛乔莉感叹,“金钱,名声,无数人的喜爱……老天,我说不清楚,谁不想当呢?”
“一年前你入职,你还说永远忠诚于制服。”汉斯毫不留情的嘲笑她。
玛丽安翻个白眼:“那只是个过场。比结婚典礼的发誓还敷衍。”
“哈哈……”汉斯笑了,“我不是很懂你们女生的想法。不过要我说,明星也不好做,你只是不在其中,所以仰慕。没有隐私,没有自己的生活,多么窒息。”
“那又如何?”玛丽安反驳,“有得必有失。我甘愿付出这些,很值。我真希望我出生在30年代,或许会有星探看我可爱,带我去拍戏……”
汉斯无奈的摇头:“成为明星、成为神和成为一个普通人的概率一样低。哦,这句话的侧重点是不是不太明显?我是说,普通就很好,good……”
白岐玉突然打断他们:“怎样成为明星?”
“……啊?”
……
离开警局,白岐玉抓着玛丽安送的三明治,坐上了出租车。
他完全不想理那个弃他而去的该死的大鼻涕虫了,他现在只想夺回他的力量,他的地位与喜爱。
¥%#早在19世纪便开辟了在大洋西岸的探索,开了一家金融投资公司,一串很怪的名字,念起来像一串蠕动的烂泥,却富豪榜排在前十。
或许人类并不在乎发音,他们在乎的是白岐玉不能理解的别的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呢?外表吗?
在今天之前,白岐玉从未关注过这些。在他看来,人类、高级动物、低级动物,植物、草履虫,甚至他自己,都没有美丑可言。
只是“生物”而已,却要人为界定出有区别的答案,然后歧视族群中的一些份子,有什么意义呢?
白岐玉似乎有些明白意义何在了。比如现在,他身无分文,而美的人、受欢迎的人可以得到很多。
白岐玉直接穿过玻璃门扉,在发丝打的亮如明镜的西装男人面前撑着桌子:“砸钱捧我,我要当明星。”
“哈……?”
“我说,砸钱捧我。”
男人嘴里的咖啡努力用了好几下才咽下去,不知道是被烫的、还是太过惊讶了,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
他像一个濒死的□□,瞪着眼睛看了许久,才勉强吐出一句话:“我的荣幸。”
白岐玉要火了。
他会火的,他知道,因为他希望。
而他希望的事情,向来都会实现。</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