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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番外四·那片未知的大陆(一)

那死东西不来找他,很好,那他就继续走,让祂想找也找不到!

繁华街头已经恢复了车水马龙,这个城市只会在凌晨四点左右短暂的“消停”一会儿,但也只是一会儿,就会像虚幻的卡顿般,重新恢复热闹。

白岐玉站在街头,头发很随意的卷翘在耳畔,即使身上的丝绸衬衫和马甲皱了,那股“名贵”的慵懒气息仍挥之不去。

西装革履的过客们避开他,偶尔会用报纸掩面,装作正经模样撇来一眼,然后大声议论着股票、装修,或者预订下周五的高档餐厅。

嘈杂的,空洞的,一群行走的空壳……

没有人再念神,他们信仰的是钞票、美酒,还有身上几层布料的所谓品牌……

白岐玉聆听着无意义无内含的苍白心声,头疼欲裂。

……他确实不该来这儿的。祂说得对。

这里,是与华夏彻底迥异的,神所无法顾及无法沉淀的“异端”土地。

但是……

就甘心这么去死吗?

他的神庙在短短几年内接连被炸、被废弃,信徒更是浮萍般飘散零落。受战火烦扰迫害的大地,也不知何时才会和平。他不忍心看子民们生灵涂地,却又无法插手,可到处都无法逃避。

战火不知道会绵延到何时,信仰也不知何时或者是否会恢复……

再联系到三个预言,是否,那日子就要来临?

太多的烦躁,让白岐玉无法静下心思考。

白岐玉猛地睁开眼睛,狠狠的直视太阳。

5点的阳光并不繁盛,却仍是灼眼的,无机质的白仿佛没有温度,刺的人心慌。

这里的洋人们分明仰望着同样的太阳,却只有近乎稀薄的信仰,稀薄到,他满抱永无止境的饥饿。

白岐玉狼狈的避开眼睛,逆着人流走去。

有卖报、卖花、卖瓶装牛奶的小孩儿拦他,他本以为稚嫩者会尚存对神的敬畏,孰料,他们甚至不会信仰本土的所谓“耶稣”。

“你知道盖亚吗?”

“不知道。”

“他是大地之父,不过大多数人称为大地之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地很伟大……”

“你是传教士吧。穿的不错,怎么像个傻子呢?我问你,如果我信仰盖亚,盖亚会给我钱吗?”卖花的小女孩儿老气横秋的撇嘴,“我平均每十分钟能卖出一朵花,挣三个美分,运气好卖三朵。我才不会浪费时间信仰什么神呢。”

一路走来,都是这样的景象。

无畏的膨胀的心,亵渎而肆意的对待自然。就算是醉后不加掩饰的神威,也只被侍者认为是“老欧洲的神秘贵族”,或者“高级财阀的少爷”,而不会联系到神。

街头的摩登服装店,也在播放昨晚那首歌的唱片。

“ysound,ground……”

白岐玉呢喃着这首歌,张皇的撞入服装店。

亮片、皮革,来自东方的丝绸。发胶、喇叭裤,□□镜。大胆的荧光撞色与露背裙,束腰与比基尼挂在同一处墙上。那些跃动的鲜艳色彩,少的可怜的布料,难以接受的款式与超出认知的饰品,全都冲击的白岐玉头晕目眩。

天呐……天呐……

毫无礼义廉耻,毫无……毫无规矩!

白岐玉几乎要晕倒在穿着波点三点式的塑料模特身上。

他饿得头晕眼花,很气,还很茫然,那种一贯习惯的支柱被抽离的感觉。

刚开张、打扫卫生的女导购员吓了一跳:“我的天呐,先生,您没事儿吧!”

两个穿着束腰蓬裙的女人像两朵蒲公英,轻飘飘的飘过来,把白岐玉扶在沙发上,一个人去倒水,另一个人小心地拨打电话。

“是警察局吗?一个醉汉……好吧,一个看上去很有钱的小少爷,醉醺醺的倒在了我家店门口。能不能派骑警把他带走?听着,我不想大早晨的惹上麻烦,我纳税这么多年……”

白岐玉迷迷糊糊醒来时,是在一处“较为”空旷的塑料长凳上。

“先生,你感觉怎么样?”

“你……”

“我们给你做了酒精测试,你没醉,只是喊不醒。但我们不确定你是不是有遗传病,癫痫或者别的什么……总之,你感觉如何?”

白岐玉揉了揉眉心,坐起身子。

他环视了一圈,廉价的咖啡味儿充盈在鼻腔,一身崭新浆洗的警察制服坐在他身边,那些反光的“无机油漆”涂层,透明的玻璃,晃得他的头又晕了。

他不耐烦的打断喋喋不休:“这里是哪儿?”

白人青年夸张的挑眉:“当然是警察局了!最值得纳税人信赖的最公正公平的执法部门儿!老天,你可真是晕的不轻!”

“警察局……”白岐玉念叨了两遍这个词,“这样啊。”

“所以你呢,有没有过往病史?”

“怎么会有病?”白岐玉翻个白烟,直接推开男人往外走,“朕好的很!”

“哎哎,别走啊!”

这该死的青年力气还真是大,强行把白岐玉抓了回来,摁在椅子上。

“小男孩,你是叫Jane是吧?听着,我知道你可能是哪家小少爷,赌气离家出走……我年轻的时候,也因为新的棒球棍和紧身裤和家人吵过……但你孤零零一个人晕在街上,我不能这么放你回去,明白吗,这是我的职责所在!而且在你的衣服里,我找到了两斤金砂,天啊,你真的知道这是多少美金吗?你这张娃娃脸几乎把‘肥羊’两个字写在脸上!而你身上也没有监护人的联系方式,竟然连钱包或者名片夹都没带,这实在很不理智……”

……娃娃脸?肥羊?

拳头硬了……

白岐玉深吸一口气,推开警察:“首先,我成年很久了;其次,两斤金砂?哈,这算什么?我又不是没有自保能力!”

这个警察就像是听不懂人话,愣是咬定他说谎,要他交出监护人的联系方式,并且要“亲眼看着”监护人或者管家保镖之类带走他,才会放他离开。

为了证明他的意志坚定,他甚至掏出手铐,“咔”的把白岐玉和他铐在了一起。

白岐玉:“!”

“你大爷的!!”他炸了,“你竟敢,竟敢这么对待我……你知道朕是谁吗!大胆,无礼,目无尊长,寡廉鲜耻,以下犯上!!”

后几个词白岐玉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英文的对应翻译,直接用汉语吼的,警察听不懂,权当没听见。

他见白岐玉怒了,甚至还心情挺好。

在白人看来,白岐玉这副东方面容实在是太小了,也就十四五出头,根本不像成年的。又白又小的脸,一双气冲冲的大眼睛水润漂亮,怎么看是个娇生惯养宠出来的小少爷。

这么漂亮的小男孩儿,送去好莱坞也出类拔萃,放在谁家不当眼珠子似的宠着?这是不知道怎么闹了脾气,学不良少年离家出走呢,他可得好好教育教育他。

警察长臂一挥,把刚泡的咖啡递给他,加了足足半瓶牛奶进去,又从一旁的桶里倒了一把爆米花。

“吃点东西,早上不吃早饭血糖低了,脾气就容易暴躁,”他不顾白岐玉横眉竖眼的怒脸,强行把爆米花塞到他手里,“尝尝,排队很久才买到的!”

“你听不懂人话是吗!我不是小孩,也没有监护人!!”

“哎呀火气真大,来尝尝,好吃的!”

白岐玉气笑了,恶狠狠的瞪手里圆滚滚的“爆米花”。

他只见过铁炉里爆出来的米花,大米花,叫“爆孛娄”,但没有这么甜,这么圆润……

他没好气的一把塞到嘴里,然后睁大了眼睛。

“咋样,没白费我半小时的排队吧?警长还骂我,我反骂回去了,工作赚钱不就为了吃好喝好吗,又没有异状,用工作时间排队怎么了!”

真的好吃……

甜而不腻,酥软无渣。

白岐玉有过一段时间喜欢吃爆孛娄,但山珍海味天天吃,也就那样,很快腻了。

“这里面加了什么?这也甜的太古怪了?而且这不是大米的吧?”

警察愣了一下:“奶油,砂糖啊。材料是玉米。这怎么了?”

“哈?你别骗我,奶油可不是这个味道……”

警察笑了:“小少爷,你可真是没常识,奶油不是这个味道又是什么味道?”

白岐玉张了张口,没反驳出来。

突然,窗外路过一个花花绿绿的车子,用透明的玻璃围着,里面熟悉的圆滚滚上下蹦跳。

警察拍他肩膀让他看,说那个就是老约翰的爆米花机,最近很流行,电影院、剧院、马戏团外都是这个。

好吃的爆米花竟然是妖怪式的“机器”做的,白岐玉瞬间觉得手中的圆滚滚烫手起来。

他下意识感到厌恶,对分明没有信仰也不是生物的物品会动这点感到亵渎、超出常理的排斥,但是……

但是真的很好吃啊。

而且,身旁的警察竟然一副“喜爱”且“习以为常”的样子,人类不是很害怕鬼怪、敬畏神明之类么,怎么对于这种自己会动的非生命体不排斥呢?

他忍不住问:“你不害怕爆米花机吗?我是说,没点火、也没神明加持,就会动……这不是很难以接受吗?”

“怎么会?”警察反倒疑惑了,“用电啊。天啊,你家人不会是反机械化教派的吧!”

白岐玉不答反问:“你真不觉得害怕?”

“怕什么?”警察哈哈大笑,“只是机器,!是工具,家电,仅此而已!你难道在怕它们吃人吗?哈哈哈!你真是太可爱了!”

旁边的门突然开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女人出来,笑盈盈的,似乎是一直在听两人的对话。

“汉斯,你对小朋友态度好一点,”她娇俏的打了一下汉斯的肩膀,“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几年前我随家人移民过来,也很不适应到处……到处电灯泡什么的,我的奶奶说他们是恶灵附体,是要灼烧人世间、释放罪恶的魔火。但是只要开关就能掌控的东西,怎么会是坏的呢?我们操控它、制造它,你会对自己的造物感到恐惧吗?”

自己的造物……

白岐玉想到自家粘人的好大儿,有些放松了下来。

他不说话了,女人也笑盈盈的越过这个话题:“所以,你为什么离家出走?告诉哥哥姐姐,说不定能给你出主意。”

说着,她俏皮的眨眨眼:“别看我现在是公务员,原先也新潮的应聘过马戏团呢!”

汉斯大惊小怪:“真的吗玛丽安?你?马戏团?”

“是啊,女小丑,很新潮吧?我还保存着的试镜照片呢……”

二人饶有兴趣的聊起来,白岐玉看准时机,捏碎手铐,抬脚朝外跑。

他跑了十几米,汉斯才发现身边空了,大惊失色的去抓他:“唉跑什么!”

白岐玉头也不回的跑。

他越想越气的牙痒痒,要不是这儿的场太怪,还跑呢,早从土地下面走了——也不知道地表一层发青的土是什么玩意儿,又臭又硬,钻都钻不下去,傻逼洋人傻逼地儿……

他跑出两个街区,七拐八拐的进了个小巷子,听着背后没人追了,才停下。

“烦死了烦死了!”他一脚揣在铁皮垃圾箱上,里面的流浪猫不满的尖叫着跑了,“都怪祂都怪祂!目无尊长的低贱人类,难吃的饭难喝的酒,现在想回华夏都回不去,妈的!”

想到被炮火轰炸后断壁残垣的神庙,与呐喊恸哭的人类,白岐玉又心里一酸,骂不出来了。

真的是想回也回不去。

铁皮垃圾箱盖打着转在地上“哐哐”的响,野猫的骂声更大了,白岐玉不甘示弱的骂回去。

一人一猫对骂的声音太大,脚步声逼近,白岐玉没有办法,朝旁边的墙一翻,上了一家餐馆的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