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了他的窘迫,霍传山低笑一声:“对阳/具的崇拜古今中外的神话体系都有,不过阳/具在任何一种文化中都是‘至阳’的存在,是神圣的,如果是灵异事件,不该是这样。”
他一口一个阳/具的,似乎毫不觉得这个词不该是日常用词,听的白岐玉面红耳赤。
他不自然的打断男人:“也说不定,这个形状只是巧合呢?湿婆不就是禁欲与纵/欲的矛盾体么?崇拜阳/具的邪/教仔细找找也不是没有。”
被霍传山开口闭口的一搞,白岐玉的恐惧都退散了。
他再次迈入这个漆黑的房间,仔细的扫量每一个角落。
然后发现,那些手掌印或许真的不是灵异事件,而是因为黑灰太吸光,导致在特定角度下,才能看清黑灰上凹凸不平的印痕。
在白岐玉思索为什么会有这种痕迹时,霍传山说:“或许,我们不是第一个来这的。”
白岐玉恍然大悟:确实有这种人,喜欢留下“到此一行”之类的痕迹,彰显存在感。景点上有,城市探险圈子里也有。
白岐玉嫌恶的说:“真不文明。两种意义上都是。”
三楼一整层全是空房间,走廊上横竖着报废的没被带走的桌椅。
四楼就到顶楼了,站在回廊尽头,可以很近的看到天花板上垂下的起吊用的装置。
在一楼看,感觉也就那样,真到了面前,是种很震撼的感觉,单是一个轴承就比一人高,白岐玉站在旁边,像是足球旁的矿泉水瓶儿。
霍传山好点,是大一点的矿泉水瓶。脉动款。
白岐玉被这个比喻笑的不行,让霍传山站过去,给他拍照。
男人很好脾气的被白岐玉摆弄姿势,无奈的任他拍。
“你不拍吗?”
“我就不了,”白岐玉翻看着“杰作”,笑意盈盈的,“我从小到大都不上相,谁拍都丑的要命……”
墙壁上还残留有当年的生产管理条例,用中、英、满,三文写着,密密麻麻一大张纸,很富有历史感。
“……你看这条,好奇怪,”白岐玉喃喃道,“如果看到身披黑袍或者拿着金属器械的人,不要害怕、不要恐慌,请装作没看见,并继续你的工作……”
而且奇怪的是,这一条只有中、满文版本,没有翻译成英文。
也就是说,专门写给厂里的华夏工人看的。
白岐玉越品越觉得古怪:“这是什么恐怖片才有的设计?”
霍传山也凑去看,了然道:“那个年代的洋人工厂,很多都有类似的奇怪条例。”
“当时,基督教尚未展开大规模的传教,神父等神职人员的存在被本土人民视作异端。为了避免引起恐慌,又不屑于朝底层人民传教,便粗暴的采用禁止条例来避开正面冲突。”
“是吗?”白岐玉狐疑的又看了几遍,实在难以想象那个场景,“但形容神父为什么要用‘拿着神秘器械’来形容,不应该是‘拿十字架’么?”
霍传山提醒他:“‘十字架’是外来词汇。”
“……好吧。我是觉得这种条例只会起负作用,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恶意传播恐慌。”
“那又如何?”霍传山反问,“管理人员想要的不就是这个么?”
白岐玉瞪了他一眼:“打住。又是什么‘恐惧是统治,语言是枷锁’这类话题是吧?你那天和林明晚还没聊够?”
霍传山低低的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站在四楼回廊从上往下看,一楼的景色一览无余。
大型仪器们全数泡在水中。
水面上,繁密复杂的部件清晰无比,不乏光泽鲜亮,看上去与现代产物区别不大。
水面下,幻境之水浮着黑幢幢的倒影,庞然大物们隐藏在黑暗的保护色里,被水折射泡涨的轮廓模糊而不可名状。
废弃的机械。
无人涉足的几十年。
想到这片隐匿于城郊的秘密被自己发掘,白岐玉就悸动不已。
他一连拍了许多照片:“你看东南角那个,链条的油漆还都透亮呢,一点都没锈……”
“嗯。”
“我之前还没法理解‘末日废土’题材的游戏的魅力在哪里,现在懂了……”
霍传山笑着应他。
白岐玉激动地四处拍照,霍传山就任劳任怨的给他打光,探路。
叽叽喳喳的兴奋了一会,白岐玉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耳垂有点红:“咳,你也来看看我拍的照片……看看光线收的怎么样。”
霍传山好脾气的俯下头,看向白岐玉手中相机屏幕。
白岐玉随意的左右翻动:“……怎么感觉不太清楚?是水面反光原因吗?”
“角度问题吧,”霍传山耐心道,“我们去那个高台上试试。那边好收光。”
铁质走廊尽头,有一个类似于跳水台的高台延伸出去,白岐玉猜测是监工或者操作高处仪器的地方。
可惜,空中凌乱的垂着长长短短的锁链,那些高处的仪器应该都被带走了。
二人小心翼翼的过去,霍传山的推测不错,这边高,照片的光反射没那么离奇,却也无法避免水面上空手电光源的入镜,。
“已经不错了,”白岐玉拍完,又翻了翻,满意了不少,“我已经能想象到发到群里,同志们的狼叫了。”
霍传山失笑:“你和探险队那群人,感情这么深?”
“你口中的‘探险队那群人’,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们。”白岐玉不赞同的看他,“发生了饱头山的事儿,我知道你不想和那群人扯上关系……但起码,不要这样表现出来。”
霍传山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无奈的叹了口气:“抱歉,我知道了”。
他似乎还说了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一些老生常谈的话。
白岐玉不爱听这个。
他闷闷的从一米多高的梯子上慢慢爬下,手上不可避免的沾染上了锈痕。
所幸他带了防割手套,摘下来后,随意的拍了拍就把灰尘拂去。
思来想去,又觉得刚才的收光不满意,他又拿起相机比划着去拍,然后发现了一个无法理解的地方:
“……霍教授,”他的声音有点抖,“你仔细看看,那边儿……怎么好像有个人呢?”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霍传山许久没有出声。
在白岐玉端着相机的手抑制不住的发颤时,霍传山的声音终于响起了。
仿佛担忧惊到什么东西,他的声音压得极低。
他说:“不要出声。抓住我的手,我们快走。”
却已经晚了。
一具枯萎的,像坏死葡萄干般的尸体,正颤抖着枯枝般的肢体,在漆黑的水面上缓缓升起。
不,不止一具……
水面下,崎岖扭曲的庞大基底,是以枯枝般的躯体混乱交缠、拼接而成的,如孩童手中胡乱咬合拼接的积木球,以最恶意的方式肆意亵/渎旁观者的精神……
十几个、甚至几十个,乌压压的沉在水底,只有最顶端尚保有人形的浮出水面……
眼眶分明是两块黑窟窿了,却似乎仍保有“视觉”,在头灯微弱的漫散光中,死死盯住了二人。
“走……”白岐玉几近尖叫起来,“走!”
冲出走廊。
冲出楼梯。
朝下奔跑、奔跑……
头灯被剧烈跑动震掉,白岐玉狼狈的扶着,光斑混乱的在漆黑中晃动。
“我们直接开车回家!”霍传山沉稳的说,“然后报警。”
“报警?”白岐玉粗/喘了一口气,“你说得对……”
从外置楼梯冲到广场,二人一刻不停的朝霍传山停车的地方跑去,可……
清晰庞大的月盘下,幽幽的冰冷银光中,哪儿还有什么车?
风声掠起,野林密密麻麻的枯树簌簌抖动,乌压压的树冠张牙舞爪摇晃着……
白岐玉大脑空白的回首望去,漆黑轮廓的工厂楼宛若沉眠的巨兽,正等候远道而来的猎物再度回归。
“怎么办……”他的声音支离破碎,“我们……我们离不开了。”
霍传山却说:“不要怕,车被偷了而已。深山野林的,确实让人猝不及防。我现在就联系保险公司,然后叫一辆网约车……”
白岐玉再也抑制不住,歇斯底里的爆发了:
“你他妈再说一遍?”
甚至说,一直以来的不被信任的愤怒,压过了恐惧。
霍传山说占卜是概率,说撞鬼是幻觉,说预知梦符合弗洛伊德梦境理论……这些,他都忍了,因为“貌似”有道理,也实在没有证据。
可现在呢?霍传山还在说那些看似高大上实则漏洞百出的理论。
此时此刻,他满心满脑,就只有让霍传山接受这个他们撞邪了的该死的事实!
“现在这种情况你他妈还能用偷车来解释?且不谈进去前的黑影、巨眼,不谈漆黑房间里的手掌印,刚才那恶心扒拉的脏东西你难道不是亲眼所见吗!事到如今,你竟然还在自欺欺人……”
“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这个世界上有灵异之事?接受这个世界就是他妈的不科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