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孤儿院的“餐厅”完全不一样。
大大的，还漂亮，人也多，连窗户都是干干净净的，亮晶晶的呢。
雅间在三楼。
靠窗的一个大房间，房间里摆着几竹绿植，落地窗边是一张圆桌。
陆于垣落座后，本想示意龙秋秋在自己身边坐，却发现龙小朋友很有自觉，只仰头望了他一眼，就兀自迈开小腿，小步“蹬蹬蹬”跑到了圆桌陆于垣对面的座位。
陆于垣便也没说话，带点玩味地看着她。
龙秋秋站到椅子边，先是歪头瞧瞧立在一边的服务员。
见服务员大姐姐冲自己和蔼地笑，于是心底更安定了些——没有说错，那就是可以坐！
于是不等人上前帮忙，龙秋秋自己就哼哧哼哧地拉出椅子，手脚并用地爬上去、坐稳。
龙秋秋怀里的灰狐狸同样十分自觉地轻盈跳上她旁边的椅子，矜持蹲坐下来，给自己理了理狐狸毛。
服务员愣了一下，伸到半途想帮忙的手收回去，笑道：“小朋友力气还挺大。这椅子可是实木的。”
“就是再比你大一些的男孩子都不一定能搬得动呢。”
椅子有些高，龙秋秋坐在上边晃了晃脚丫，觉得这是夸奖，于是高高兴兴一点头，说：“我的力气一直很大~”
说完，察觉到陆于垣的视线，龙秋秋扭头回看过去，迟疑了一下，问：“我不能坐这个位置吗？”
陆于垣抬手扶了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笑着摇头：“不，当然可以。”
只是他没想到龙秋秋刚才还那么抗拒跟他出来，居然现在适应这么良好。
陆于垣松手，把怀里不知道憋屈了多久的兔子放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兔子一落地就不安分起来，先是焦躁地原地转了两圈，然后努力用后腿撑起前肢，两只前爪使劲扒拉面前挡住它整个视线的桌布。
陆于垣一手按住兔子脑袋，扬眉警告，“听话。”
兔子：“……”
它闷闷地拿毛茸茸屁股对着陆于垣。
太过分了！
服务员给陆于垣和龙秋秋分别递上一份菜单。
龙秋秋小手捧着这本大册子，圆眼眨巴眨巴，问：“这是什么？”
服务员笑着帮龙秋秋把册子打开，“这是菜单。小朋友不认识字的话，可以看图片，想吃什么可以让你爸爸点哦。”
龙秋秋：……？
她仰起脑袋，认真道：“他不是我爸爸。他是陌生叔叔。”
服务员：？？？
她笑容逐渐僵在脸上，在看了龙秋秋好几秒后，确认：“陌生，叔叔？”
龙秋秋点头，十分诚实：“对呀，我之前都不认识他。他非要我出来陪他吃饭。”
服务员慢动作扭头，迟疑望向圆桌那头的陆于垣。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像是什么世家养出来的贵公子，跟“犯罪”一点都搭不上边。
她试探着问：“这位先生？”
服务员的一只手已经悄悄伸到了裤兜里，打算一个不对劲就拨通报警电话。
不管怎么样，拐卖儿童就是犯罪！
陆于垣淡定翻着菜单，道：“确实不是父女，她是孤儿院里的孩子。带她出来吃个饭熟悉熟悉而已。”
服务员微愣，而后视线又试探着挪回龙秋秋身上。
龙秋秋：“对哦。”
服务员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尴尬道：“抱歉，我误会了。”
随后又想，没想到看起来这么漂亮活泼的小朋友，居然没有父母……
“无妨，是我没解释清楚。”
陆于垣指尖轻敲桌面，唇角含着似乎从未褪去过的温和笑意，嗓音平缓道，“小朋友，你看看想吃什么，带你出来了，自然是我请客。”
似乎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轻描淡写地就揭过了。
见陆于垣没计较，服务员总算彻底放心，安静退到圆桌一旁等待点单。
龙秋秋没觉得之前的气氛有什么不对，听到话后就兴致勃勃地低下脑袋，去瞧菜单上色彩鲜艳的图片。
龙秋秋晃着脚丫，睁大圆眼：看看这个荷花酥，没吃过。看看那个水晶虾饺，也没吃过。
还有黄金糕、核桃包、蒸凤爪、烧麦……别说吃了，上面绝大部分的点心和菜肴，龙秋秋连见都没见过。
甚至看着个别模样精巧的小点心图片，龙秋秋一时间都判断不出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唔……”龙秋秋想了想，干脆扭头把蹲在椅子上打量四周的灰狐狸抱过来，让它一起看菜单，“糊糊，你想吃什么？”
黎钦玄竖起耳朵，狐狸眼微眯，蓬松的大尾巴甩了两甩，看也没看，直接十分豪迈地就是伸爪一拍整张菜单——
不用挑！
所有的肉都要！
它可以吃完这边的所有肉！
龙秋秋探头瞅瞅狐狸爪子按着那张图片，有些新奇地眨眨眼，扭头对服务员说：“糊糊想要这个~”
服务员扫了眼，在平板上输入，“好的，枸杞青菜一份。”
黎钦玄：？？！
它不敢置信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爪子按着的地方……确实是一盘摆盘精致、晶莹剔透的青菜。还点缀着几颗红彤彤的东西。
黎钦玄陷入沉默。
失策了。
然后它又看看对桌的两只兔子，为了避免在区区兔子面前丢脸，还是磨磨后牙槽，忍住心下的暴躁，维持优雅蹲坐下来。
狐狸尾巴尖尖有些焦躁地小幅度摆来摆去。
没事，这几根草可以给兔子吃。
就当它大发慈悲施舍它们的好了。
黎钦玄假装没听到陆于垣那瞬间的轻声哼笑。
服务员问龙秋秋：“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龙秋秋仰起脑袋说：“可是糊糊已经要了一个了。”
做小朋友不能太贪心的。
服务员微愣。
陆于垣道：“直接把招牌菜都上一份吧。”
龙秋秋立刻扭头，好奇，“招牌菜？”
“是一种叫招牌的菜吗？”
陆于垣笑着颔首，“是啊。一会儿你可得多吃点。”
龙秋秋想了想，抱过狐狸，皱起小眉头，警惕说：“那如果不好吃的话，我也不会想要吃很多的。”
她一点都不笨。
别想把难吃的东西塞给她和糊糊吃。
陆于垣挑了下眉，没接话。
过了几秒，龙秋秋看着服务员离开包厢的背影，忍不住带点失望地小声问：“那我们的饭就只有两盘青菜吗？”
她在外边看别人桌上都有好多肉肉呢。
本来龙秋秋还以为自己也能吃到的。
黎钦玄也十分在意地偷偷竖起耳朵。
这要是特地出门来吃青菜，它还不如就在孤儿院的院子里找几根野草啃了！
这么想着，龙秋秋纠结了一下，小手摸摸自己裤兜，还是掏出那枚陆于垣刚给她的、还没揣热乎的五角硬币，摆到桌上，别扭道：“要不，你拿我的钱去买点肉吧？”
龙秋秋圆眼不住瞟着桌上这枚硬币，努力说服自己一点都没有舍不得，毕竟它们的前主人也是陆于垣……呜，她好不容易才要到手的呢。
本来她最开始还想要五块的，结果只剩这么五角钱，最后还要给出去……龙秋秋觉得自己有点委屈。
陆于垣讶异看她：“你愿意？”
他不动声色地欣赏着龙秋秋丰富的小表情，温和道，“你不用勉强的。”
龙秋秋抿唇点点脑袋，努力扬起一个“真诚”的笑脸：“我当然愿意啦。”
说着，龙秋秋还一脸肉疼地从另一个兜兜里掏出了自己之前攒的三块钱——
龙秋秋知道肉很贵，五角钱应该是不够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把硬币一起往前推推，再挺挺小胸膛，大方道：“没关系。买的肉我们一起吃。”
陆于垣扬眉。
他抬手，转动桌盘，还真的把这几枚硬币给收了。
在硬币落进口袋，发出哗啦声响的瞬间，陆于垣眼角余光还能瞥到对面龙秋秋眼巴巴的目光。
他眼底划过一丝好笑，猝不及防地一抬头——
龙秋秋一下子撞上陆于垣的视线，呆了呆，才猛地一下红了小脸，却依旧结巴着坚持质问：“你、你把钱收起来干嘛，不应该给刚才那个大姐姐吗？”
拿屁股对陆于垣的兔子见陆于垣欺负人，顿时也顾不得“冷战”，迅速转身，一双红彤彤的兔眼谴责地瞪着他。
小朋友的钱你也好意思拿！
——不要脸！
陆于垣倒是一派坦然地拿起手机晃晃，笑道：“我通知她加菜了，钱一会儿再给她。”
龙秋秋将信将疑：“……哦。”
没多久，十几道精致小巧的盘碟就跟着再次进门的服务员一起摆上了圆桌。
龙秋秋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却由于身高太矮，只能露出个圆滚滚的脑袋，两只小手有点吃力地伸上来，紧紧抓住筷子。
她瞅着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小碟子，想的却是：……这么多菜？
龙秋秋抿唇，有些忧愁。
这得要多少钱呀？
她偷偷摸摸地瞥了眼陆于垣，又想，如果她的钱不够的话，他应该带钱了的吧？
万一他们付不起钱，是不是就要留下洗碗了……要洗多久的碗才够这些钱呀？
几名服务员摆好菜后就依次离开，包厢里只留下最开始的那名服务员。
她手上拿了个厚厚的座垫，走到龙秋秋身边，“来，小朋友，这个给你垫一下，方便吃饭一点。”
龙秋秋眨眨眼，乖乖跳下椅子，看着服务员把座垫固定好，这才重新爬上去，“好，谢谢大姐姐~”
服务员笑意更浓：“不客气不客气。”
她又往龙秋秋手里塞了一把餐厅门口就有提供的免费奶糖，“刚才顺手就给你拿了一把，别一下子吃太多，小心蛀牙哦。”
龙秋秋圆眼猛地一亮，软糯的语调也跟着响亮了不少：“好~谢谢姐姐！”
对面的陆于垣轻啧一声。
他对身边还在生他气的兔子低声说：“看看，你还死赖在人家那，家都不回。人家对谁都笑嘻嘻的，就不对你笑。”
兔子瞬间炸毛：胡说！！
它伸爪就要去抓陆于垣，却又听他懒洋洋继续道：“我想个办法，让这个小朋友多喜欢你一点，怎么样？”
兔子一下子愣住，红彤彤的兔眼狐疑瞅他。
它抖抖兔耳朵，无声表达疑问。
陆于垣轻叹：“没办法，你这么费心费力的还惹人家嫌弃，说出去实在是太丢脸了。”
兔子：谁嫌弃了！它才没有被嫌弃！！
它强行按捺下心中的不满，等陆于垣说出个“办法”。
结果陆于垣说完这句就直接没声了，笑对龙秋秋说：“吃饭吧，放久了就凉了。”
恨得兔子牙痒痒。
说是吃饭，就是单纯的吃饭。
陆于垣似乎有食不言的习惯，就餐的时候唇角也勾着一贯的弧度，只是薄唇微抿，没有要聊天说话的意思。
之前龙秋秋坐椅子上还能露出脑袋，兔子蹲在椅子上却是连耳朵都露不出来。
因此陆于垣很是大度地把兔子也拎上了圆桌，甚至在兔子凶巴巴的视线下，依旧慢条斯理地在它面前摆好精致的餐盘，动作娴熟地布菜。
兔子愤愤抬起一只爪子固定住餐盘，虽然对陆于垣有意见，却也不至于跟食物过不去，低头开吃。
对面龙秋秋往嘴里塞了一筷子青菜，腮帮子鼓鼓的还没嚼几下，视线就被吸引了过来。
她看看被陆于垣喂食的兔子，又看看自己手边矜持蹲坐、望着一道道菜似乎有点不知所措的糊糊，小表情恍然大悟。
原来小动物要这样吃饭！
龙秋秋立刻扭头，也有模有样地学着拿过一套新的餐盘，端端正正地给小狐狸在眼前摆好。
她再看看那边的陆于垣，发现陆于垣给兔子夹青菜，就也捏着筷子给自家糊糊夹青菜。
陆于垣夹了两根，她也夹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