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回到羊时, 气氛比以往更加凝重, 中原中也绕球型锁的手一卡壳,故作轻松道:“喂,你们什么表情。”

黑泽僵着脸说:“没什么。”他生硬地转换话题, “话说回来中也,能麻烦你去救下阿诚吗, 他行窃行到警察身上, 被关进横滨警署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

“什么?”中也怒气冲冲道,“我不是说过不许偷窃吗?又不是没饭吃,怎么摸到条子身上了……”

“好了。”黑泽道, “等阿诚回来后给你骂一千遍一万遍都没关系, 现在快去救人吧, 中也。”他催促着, 刚才的敬语似乎是中也的错觉,转眼就成了不客气的指挥。

中也不爽地砸吧嘴, 反手摔上大门,发出“哐”的一声前,美奈子从门缝里挤出来, 小动物似的跟在中也身后。

她小声说:“上午他们见到白濑了, 态度才那么古怪。”

“哈?他来做什么。”

“路上遇见的, 说是学校放假来看安和老师。”

中也没由来地松口气,如果是白濑的话, 说多少关于他的坏话都很正常, 黑泽他们异常的表现也有解释, 虽如此,他还是狐疑道:“怎么回事,阿诚就算是小偷小摸也会很小心,摸到条子身上……”好烂的借口。

难道是希望我去单挑警局?没必要吧……

美奈子小尾巴似的缀在他身后,中原中也跟美奈子的状态,就像是当年的白濑跟柚杏,柚杏有点菟丝子性,不缠绕着谁就活不下去,她倒不是性格柔弱,只是懒得动脑子,白濑又愿意照顾她,除了少数时间跑到中也面前献殷情外,多跟白濑粘一块儿。

美奈子她不太一样……

中原中也说不太清楚,他情感不细腻,真要打比方,他总觉着在美奈子心中自己跟安和老师差不多,可为什么?总不至于因为我救了他。

就算是白濑都恐惧他失控的状态,更别说美奈子还是个小女孩儿。

甭管中也怎么想的,她是起到了桥梁的作用,偶尔在羊内部听一肚子八卦再转述给中原中也。

行至三区前的岔路口,中也俩手插骑手服兜里:“你先去找安和老师,等我把阿诚送回去后再来。”

她“哦”完后,眼巴巴看着中也,几乎是恋恋不舍地跑走了,小动物似的依恋姿态令人头疼,他想:等回来真得问问安和老师,美奈子本家有没有消息……

他没想到,短短半天内,事情出现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

杜王町的房间布局与东京的一户建大不相同,都经过母亲随心所欲的改造,登陆游戏之前他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眼床头的相框。

安和不怎么喜欢拍照片,父母却乐此不疲,床头柜上支着的是小学毕业式留念,安和吉康笑得温和,那表情与龙也对学生时如出一辙,母亲美得张扬肆意,输送她太阳般的光与热。

龙也面无表情,看他过去的照片,很难想象他会成长为一名温和的教师。

“你得学会克制。”安和吉康咔哒咔哒剪着过快生长的指甲,毫无留恋地将肮脏的碎屑扫尽垃圾篓内,“寻找足以追逐一生的平凡趣味,并将大量的时间与汹涌的爱灌注在上面。”

“我只希望你成为一个普通人。”他挤挤眼,“最好能诚实、善良、节制。”

他十年如一日地敬重自己的父亲,就如他珍爱自己的母亲。

当安和回过神时,门被敲得乓乓直响,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又转成了彬彬有礼的清脆的咚咚声,指关节一下一下叩击门扉。

与谢野晶子去开门,白濑“哈”了一声,除了厌恶还是厌恶,他仿佛在说“你怎么能跟他住在一起”,晶子面无表情地回到沙发上,看翻过一半的杂志。

白濑被送进了横滨的寄宿制男校,无论是偏差值也好学费也好,在关东都是有名的,也不知道安和是怎么给他补习的,总之他卡着线考了进去,柚杏不同,被咖喱店的夫妇收养之后,她进了本地一所公办初中,像是再普通不过的少女,有一群叽叽喳喳的不良朋友,成日里讨论指甲油的颜色与机车型号。

“看来你过得不错,白濑。”安和看他被西装校服包裹的英挺身姿,眼中闪过满意之色,白濑深谙讨好安和的方法,殷勤地献上成绩单。

全A,入学不到一个月,他就凭借自身努力从吊车尾跑到上游。

他洋洋得意地跟安和说学校里发生的趣事,全是男子的学校四处都堆积着无法排解的荷尔蒙,校园内的排斥欺负与暴力现象则更加严重,唯一的好处就是他们不时兴“告家长”那一套,真那么做会被视为无耻之徒,受到全班人的排斥。

“那些小少爷的手段太粗糙,竟然觉得把人关在厕所里倒桶水,或者锁在保健室的铁柜子里就是惩罚。”

“……如果您将中也送来……”他努力按捺住自己的幸灾乐祸,“我一定会好好帮助他的。”

“帮他融入新集体。”

距离格里芬事件过了一个月,白濑骨子里的恶劣又死灰复燃,他固然恐惧于中原中也的力量,同时也再清楚不过的意识到,中也永远不会对普通人动手。

安和欣慰地想:私立学校果然是大染缸,起码白濑的思维能力进步不少。

不过……

“你遇见中也了?”

白濑还没学会情绪控制,他也不屑于在安和面前表现出跟中也“兄友弟恭”的模样,被问及就嘿嘿一笑说:“不是,我遇见了黑泽。”

“他们想坑中也呢。”

接下来解释一番黑泽是谁,羊组织成员的心思被分析得透透的,白濑好歹是小头目,脑瓜够灵活:“可怜的中也,要被自己养的狗反咬一口了。”

安和失笑,觉得白濑把自己给忘了。

可看见心爱的学生在面前如此坦诚,甚至不隐瞒自己的小心思,他心情还是不错的。

“我喜欢诚实的孩子。”他奖赏似的摸摸白濑的头。

“可有点怪。”白濑又说,“以黑泽他们的脑瓜,给十辈子都想不到坑中也,能仰仗他鼻息过活就不错了,中也也不会刻意露出失控的一面。”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二者对话。

“失礼了。”安藤美奈子探头。

与谢野晶子像尊玩偶,无声无息地坐在沙发上,杂志卷曲的页面,久久未翻动。

……

如何在横滨活下来?

大友左卫门龇出一口黄牙,他的外形堪称警界之耻,将军腹、大黄牙、半球形的脑袋亮得能反光,可他逻辑清晰,工作能力不弱,又惯会巴结上峰,调职往横滨除了站队出错外,也有点以毒攻毒的意思,总之他与横滨的地方势力相安无事,安分在职位上呆过第四年。

第四年末出了点问题,以往与他最交好的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可随着病情越发加重,首领也成了老糊涂,就差对着警署大门开枪扫射,大友恨恨骂几句,只能去找新的靠山。

与其他城市不同,横滨的水很深,除了本土势力外,这里还存在岛上最后一片租界区,占优的是上次战争的战胜国,法租界与英租界的属地最多,七八年前法国人甚至在这里建立了科研机构,实验失败后爆破出擂钵街。

秘密接触后,他选择有法背景的“地中海实验中心”做新的合作对象,他们的实验内容非常统一,都是异能力开发相关,一开始大友左卫门的任务是提供港口黑手党下属搜集的无名异能力者资料,发展到后来,他甚至参与异能力者的秘密绑架活动。

开发出新毒/品后,他舔舐的羹更多,地中海实验许诺分给他10%的利益,这可是让大友心动不已的巨款。

同时,他们提出新的要求。

“我们需要羊之王,中原中也。”

大友犯难了:“身份倒没问题,只是普通孤儿,可他的异能力……就算是港口黑手党都不敢侵犯。”

地中海实验的人不置可否,只说:“再加15%的利润。”

他们终于从擂钵街遗址中发现了黑匣子,魏尔伦遗留的信息诉说中原中也的身份,又有人说看见过兰波的鬼魂。

如果魏尔伦的遗言是真的,那他们就是造出了活着的神明。

“荒”到底是不是中原中也还待定,以前段时间格里芬会社的惨状来看,是他的可能性很高。

“让我好好想想。”

挂断电话后,大友忧郁了几天,直到下属相田来报案,说是捡到了走失儿童。

“横滨遍地都是流浪儿,走失儿童算什么。”他不耐烦地挥挥手,“送福利院就是了。”

相田怵道:“不是普通的走失儿童。”

“说是仙台地方华族的小姐。”

华族在日本历史已久,多数在战后落魄了,只在闲谈时提两句“祖上本是佩刀武士”,眼下还能自称华族的,多保留着贵族的家风与尊严。

然就算是走失,碍于面子也不会大张旗鼓找人,大友上警视厅内网一查,果然找到了山岸美奈子,招呼相田道:“你来看是不是她。”

“是、是。”

山岸家在本州岛颇具权势,大友又会钻营,想着哪怕无法帮他调职,结下善缘也不错,赶忙催促道:“你快把山岸家的小姐请过来。”

美奈子的形象比大友想得好许多,小脸素白,套了件肥大的运动服,漂洗得还算干净,右手手腕处缠了条蓝色丝带。

大友暗自收在心上,视线却没多停留:“请放心,山岸小姐,我们警方不日就会互送你回到仙台。”

她怯怯地应了声,似乎是被先前颠沛流离生活吓破胆。

美奈子的演技算不上多好,可成年人本就不认同孩童的思想高度,总觉得自己多吃了米盐,便高人一等起来。

大友以为自己才是话题的主导者:“看您手上的黄丝带,是加入了自卫组织羊吗,那群小鬼没冒犯到您吧。”

“不,”她眼神躲闪,“中也君很好,是他救我出来的……”顺带着将格里芬会社绑架事件一同交代了。

她画笔墨描绘自己的不宁与脆弱的神经,宛若在温室中生长的娇嫩藤蔓,只在绿藤末端绽放出清新的小花,被搁置于混乱的横滨中,便像含羞草一般地蜷缩起来,保护脆弱的神经。

大友很少与华族女子打交代,按照大河剧的叙述与日曜日富士台播放的电视剧,华族的女孩儿读了一路的女校,是秉持清、正、美的完美新娘,性子比虎皮百合的花瓣还要洁白。

“可中也,他与其他人的关系不大好……”

“羊之王吗?”大友循循善诱,“我听说他把自卫团的孩子保护得很好。”

像凶猛的野兽庇护依附他生存的草食动物。

美奈子支离破碎的叙述说明了问题,大友眼中含笑,以为找到了绝佳的突破口,他温声说:“辛苦您了,这两日还请暂居横滨的酒店,等与您家里人取得联系后再将您送还仙台。”

“我、我想与大家再住两天。”她说,“要好好道别才行。”

“也行。”大友沉吟说,“相田,你就跟着美奈子小姐,买点食宿用品答谢羊的孩子,千万别让她受伤,知道吗?”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