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无法抗拒吧?!
没有人知道,那其实也是灵魂献祭。
依兰很不安地动来动去,心里掀起了一万尺那么高的海啸巨浪,砸得她晕头转向,失去了理智思考的能力。
“为什么啊……怎么会这样……”她茫然地嘀咕。
“呵,”他冷笑,“你以为神是什么。为什么要畜牧?自然是因为有收割之日。”
依兰的毛毛发出‘刷刷’的声音。
真是好冷酷,好无情。
对于神明来说,人类就像是养在后院里的鸡鸭牛羊吗?
他摁住了她圆滚滚的身体:“你怕什么,轮不到你发愁。”
她憋了一会儿,弱弱憋出一句:“谁说的,将来我一定会成为最厉害的大魔法师。”
他不屑地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开始锻炼她的身体。
她顺着窗户爬了出去。
她得冷静冷静。那些事情不是她有能力左右的,她现在能做的,只有不断提升自己的实力。
接下来的日子,她白天尽可能地锻炼身体,夜里就到镇外的小河边上练习召唤水元素。
她发现,随着练习次数增加,意念中的“水之真名”越来越清晰,施法时,它就像浮在眼前的一个虚幻投影一样。
到了第三天夜里,她忽然突破了瓶颈,一次施法可以召唤双倍水元素了。
满满一桶呢!
身体的强化训练也有了成效,在她和黑暗神的共同努力下,她的身上出现了薄薄的小肌肉,精神明显比从前好了很多。用自己的身体时,她也可以召唤出指头那么大的水珠了。
当然这一切都处于绝对的保密状态。
*
疯狂的训练,让依兰胃口大开。
老玛丽变着法儿给她做美食,每一顿都不重样。
今天送来的是烤肉排。
刷上蜜蜂和酱汁的肋排烤得焦黄,底下垫着炸土豆圈,“滋滋”作响的油脂混着蜜蜂,看上去就像通透漂亮的琥珀。
依兰埋头猛啃。
魔神大人和保罗小魂珠非常默契地表示了嫌弃。
“人类满足口腹之欲的样子,真是低级又原始。”斗篷下,幽幽飘出低沉不屑的嘲笑声,修长的背影立在木窗下面,仿佛一眼也不屑多看。
保罗小魂珠在桌面上滚动,他的嫌弃就非常货真价实:“噢天哪,这肉质一看就知道不是现杀现烤的,起码存放了两个小时以上。还有这蜂蜜,居然残留着花粉杂质。盐,盐也只是普通海盐而不是阿兹默罕特供的晶盐……啧啧,乡下怎么可能吃到真正的好东西!这种东西能叫烤肉吗?它就是垃圾!”
依兰白了它一眼:“我可真是谢谢你的科普了,穷奢极侈的贵族少爷!”
埋下头,继续啃肉排,吭哧吭哧!
保罗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小依兰,你可真是没见过世面!这种低劣的食物,怎么入得了口呢,连猪都不吃好不好!你得赶紧提升提升眼界和觉悟,跟上黑暗神大人,对吧,大人?”
依兰:“……”
她非常怀疑保罗这个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窗边那位慢条斯理地转过身,脸庞隐在斗篷阴影中,笑得仁慈和善:“说得很好,是时候给你一些奖励了,我的信徒。烈焰,有助于锻炼你的灵魂。”
他轻飘飘地拈起保罗小魂珠,化成黑雾消失在原地。
依兰:大快朵颐!毫不同情!
当天,从淡红变成通红的保罗小魂珠缩在革包里面抖了一夜。
呜呜呜呜黑暗神大人的奖励好可怕……
*
七天时间一晃即逝。
回首都的日子到了,詹姆士导师带着满满的收获,愉快地宣布回城。
依兰早已迫不及待想见到妮可和老林恩。
她从来都没离家那么久过。
那两个家伙,一定想死她了!
她很想家很想家,她学会了元素魔法,而老林恩也成功赚到了钱,她迫不及待想要和父母分享交换这些喜悦。
她是如此激动,连历史啊神明啊那些沉重的问题,都可以暂时抛于脑后。
唯一一件不太顺心的事情是,维纳尔和加图斯两个人一意孤行,坚持要去拜见她的父母——骑士波利·塔纳曾得到林恩太太认可,这让两位大贵族追求者心理非常不平衡。
詹姆士导师也在一旁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
依兰没办法,只能念叨着‘负负得正’,同意这二位上门拜访——但愿不要挨鸡毛掸子。
天刚亮,车队来到了西区贫民窟。
远远看到自家的小木楼在晨雾中露出一个角,依兰就开始坐不住了,胸口像是有一股酸酸的电流在来回乱蹿,恨不得长出翅膀飞过去。
车轱辘每滚一下,都让她的心情更激动一分。
好不容易盼到抵达目的地,她兴奋地跳下车,把家门拍得‘砰砰’响。
“我回来啦!我回来啦!”
屋门立刻就拉开了。
“诶?”依兰的手诧异地停在半空。
这个时间不是应该还在睡觉吗?她以为得在门外等上十分钟。
开门的人是妮可,她披着一件外套,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从床上爬起来的。
在龙晶灯明亮的光芒下,依兰发现妮可看起来好像老了十几岁。
她呆呆地张开了嘴巴。
就算再思念自己,也不至于老了这么多吧?
不对啊!
妮可强颜欢笑,甚至根本没有注意到跟在依兰身后的两个大贵族。
她上前轻轻地抱了依兰一下:“累坏了吧,赶快去睡觉,中午再起来吃饭。”
声音沙哑,像是哭过。垂着头,看不到眼睛是否红肿。
“家里发生什么事了?爸爸呢?”依兰紧张地攥住了妮可。
这一路上,她都以为迎接她的会是父母的笑脸,以及喷香的羊肉汤。
妮可把头别向一旁,不耐烦地大声说:“我让你去睡觉!你听不懂吗!”
依兰头皮发麻,心脏在胸腔中怦怦乱跳。
难道……那些人对老林恩下手了吗?
“林恩太太,”维纳尔恭敬地行礼,“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能不能让维纳尔为您分忧?”
加图斯不甘落后:“初次见面林恩太太,我是奥登家的加图斯,有什么事情可以效劳吗?”
奥登是王姓。如今的国王正是奥登六世。
妮可终于发现,家里来了了不得的客人。
她愣愣地抬起头,目光在维纳尔和加图斯身上摇摆,失魂落魄又难以置信。
依兰攥住妮可的袖子,摇晃着她,憋下了哭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老林恩出事了?”
妮可呆了一会儿,忽然蹦了起来。
“噢!天哪!两位,你们一定是我家依兰的朋友,对吧对吧?”
“是的,尊敬的林恩太太。”维纳尔微笑,“家父也一直记得林恩先生舍身相护之情,有什么事请告诉我,只要我能办到,一定义不容辞。”
他故意撇着手肘,行了个很占地方的贵族礼,把加图斯拱到一边。
妮可捂住嘴巴,放任情绪涌上来,眼睛马上就红了。
“请,进屋里说话吧。”
依兰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泼辣的妮可摆出这么虚弱谦卑的神情,她的心像是针扎一样痛。
她站到妮可身后,轻轻捏着母亲紧绷的肩膀,帮助她放松下来。
两位贵族一丁点都不嫌弃地坐到了林恩家待客的木沙发里。
“事情是这样的,林恩偷偷创作了话剧,卖给了巴里沙男爵。他想给我们惊喜,就一直瞒着我们,直到话剧开始演出。”妮可用手背压着鼻子,回忆着说,“事先其实也没想到,他的剧本会那么受欢迎,场场都爆满。按照契约,他可以得到剧院收入的百分之十作为酬劳。”
她抽泣了两下,拿起水来喝。
维纳尔因为要继承家业,从小就精通为商之道,他沉吟着说:“天鹅绒剧院可以容纳三百人,门票十五银币,场场爆满的话,每天收入近四千五百枚银币。零头足以支付演员酬劳和杂项,-->>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贵族税率是百分之二十,也就是说,扣除成本之后,每天净收入约三千银币左右。按照契约,林恩先生每天可以得到三百银币。”
“不错,”妮可哽咽着捂住嘴巴,“我们都说发财了呢!那天,我高兴得把家里积蓄全拿出来买了羊肉炖汤……”
她泣不成声。
依兰担忧又焦心,却不敢催促母亲。
维纳尔温和地递上一块丝帕:“林恩太太,不要着急,慢慢说,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我和林恩去取报酬。”妮可声音颤抖,“可是巴里沙男爵却说,租赁天鹅绒剧院,每天的费用是五千银币,扣除成本之后,话剧演出是亏钱的。我们非但一个铜币都拿不到,反而倒欠了他们很多很多的钱!他们把林恩抓走了,说要让他再替巴里沙男爵写出十个剧本,才能赔偿损失!而且,话剧继续上演,我们每天都在欠更多的钱……”
“老林恩身体不好,他们把他抓走整整两天了,不让我见他……我……我……”妮可双手捧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维纳尔,能不能请你帮帮我们……”
泼辣骄傲的老辣椒妮可,上次见到维纳尔时,还拎着鸡毛掸子不许依兰和他走太近,此刻为了丈夫,也抛掉了尊严,哀哀地凝视着维纳尔小公爵,像一只无助的羔羊。
依兰愤怒地攥紧拳头:“什么租赁剧场费用!天鹅绒剧院不就是巴里沙男爵自己的吗!”
“是啊,”妮可抽泣着说,“那有什么办法呢?还不是他自己说了算!”
“这件事有点麻烦。”维纳尔沉声说,“契约是受律法保护的,林恩先生签订契约的时候不知道里面的陷阱,上当受骗了。我可以向巴里沙施压,但是师出无名,那个奸滑的商人打打太极就过去了。不如这样吧,依兰,我出钱了结这件事情,以后你挣钱了再还我——当然不还也没问题。”
“呵!”加图斯一巴掌拍在桌面上,“维纳尔,你就这么纵容奸商吗?或者你只是想让依兰欠你的情,不得不委身于你?”
维纳尔挑起眉毛:“加图斯殿下,你若有更好的主意,我愿洗耳恭听。还是你要抢着付这笔钱?”
“你!”加图斯一口气憋了回去。
他的处境其实是很尴尬的,虽然是身份尊贵的王族,但上面压着个王储阿尔萨斯,下面无数双眼睛盯着王室的开销,虽然这笔钱数目不大,但忽然这么调用,一定会被发现,被弹劾。
维纳尔可以轻描淡写地拿出这样一笔钱,加图斯却不行。
“我会用我的剑,教巴里沙做一个有良心的商人。”加图斯沉声说。
“呵!”维纳尔无情地嘲笑,“所以二王子殿下这是要公然违法?行了加图斯,你的处境如何,我很明白,不要勉强。”
加图斯:“……”
依兰轻轻抿住唇:“你们别争了,我要去见一见巴里沙男爵,同他谈一谈,你们愿意与我同行做见证人吗?”
“依兰……”妮可紧张地攥住她的手,“别去,你千万别去!绝对不能让巴里沙男爵看见你!”
想起那个油腻肥胖的男爵眯着眼挑剔地扫视自己的样子,妮可猛然打了一串冷战。不用想也知道,依兰出现在那个家伙面前,会遭遇什么样的羞辱。
他一定会提议,让依兰做他的情妇,来替父亲还债。
与其委身那个奸滑的胖子,还不如……
妮可下意识地看了看玉树临风的维纳尔和加图斯,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贫民就是这样,有太多的身不由己。生活总会猝然出手,打断他们的脊梁。
依兰反手握住母亲那双布满了茧子和纺锤扎痕的手:“契约给我,你快去睡觉!我会把老林恩带回来。别担心,我不是一个人!”
维纳尔和加图斯对视一眼,像两只准备上场的斗鸡一样,兴奋起来。
依兰松开妮可,大步走出了门。
她望向天空,晨雾还没有散,天空灰蒙蒙一片,她轻轻动了动嘴唇。
‘你在,对吗?’
*
巴里沙男爵拥有庞大无比财产和腹部。
他的庄园建成了光明教堂的风格,会客的殿厅镶满了及地的拱形七彩玻璃,主位故意设得很像光明神使布道的讲坛,无形中带给客人沉重的压力——在这间会客厅谈生意时,奸商巴里沙男爵总是比较容易就能签下那些不平等的契约。
今天,因为有维纳尔和加图斯两位大贵族陪伴依兰一起造访,巴里沙男爵不得不亲自接见这个平民女孩。
油滑的巴里沙故意让依兰三人等了半个多小时,这才姗姗而来。
“噢,很抱歉,太久没有这样的贵客驾临寒舍了,那些该死的蠢猪仆从,居然半天找不到适合的礼服……我一定要扣他们的薪水!一定!”他夹着肚子行贵族礼,“尊敬的王子殿下,尊敬的霍华德家继承人,两位难道是要帮助林恩小姐偿还债务吗?噢,这可真是非常非常之浪漫!”
就如维纳尔所说,虽然他们的身份远远高于巴里沙,但只要这个奸商的行为没有违法,那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就算是上位者也不敢公然践踏律法,更别说两个手中还没握住铁徽章的毛头小子。他们要是做些什么出格的事,回头一定会被狠狠打屁股的。
巴里沙男爵有恃无恐:“所以,替林恩小姐还钱的,是加图斯殿下,还是霍华德小公爵呢?”
“不,”依兰冷冷地注视着他,“巴里沙男爵,我并不认为我的父亲欠了您什么钱。您应该支付报酬,并且补偿我那可怜的被你囚禁了两天的父亲。”
巴里沙咧开厚唇,笑了:“林恩小姐,大人的世界,可不是胡搅蛮缠就能讨到糖吃。按照你父亲和我签订的契约,他现在已经欠我一千三百八十二枚银币了。我只要求他写十部剧来偿还这笔债务,这是体谅他身负残疾。很仁慈,不是吗?”
依兰摊开手中的羊皮契约:“这里面根本就没有写明,天鹅绒剧场每天的租赁费用是五千银币——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事实上这根本不可能!旁边的马球场足有十个剧院这么大,每天的租赁费用也不过两百银币而已!”
巴里沙摊手:“可惜事实就是这样。”
“它根本不该是这样的天价租金!”依兰愤怒地握起小拳头,砸在契约上,“天鹅绒剧院是你的,其实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租金!”
巴里沙耸肩:“林恩小姐,如果你有能力买下它,让它变成你的产业,那么租金当然是由着你自己的心意来定。我的剧院就是值这么多租金,有什么问题?”
维纳尔偏过头,轻声对依兰说:“算了依兰,一千多银币而已,我替你付。你不用有任何负担,我不会强迫你为我做什么。”
依兰抬手示意他别说话。
她恨恨地盯住巴里沙那张胖脸:“我不信,除非你拿出合法的证据,证明天价租金确有其事!”
维纳尔低声嘀咕:“噢,可怜的天真的依兰,剧院是他的,他当然可以随便拿出证据。”
巴里沙双手抱在腹部,十根手指上戴满了金灿灿的戒指,他无所谓地交叠着手,把戒指拍出叮叮叮的财富脆响。
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好像有一个巨大的阴影从庄园上方漫了过去。
叮。
什么东西拨动了心弦。
巴里沙盯住戒指上的金光,发了个浅浅的呆,然后笑了起来:“只要我拿出证据,证明天鹅绒剧场每天租赁费是五千银币,你就无话可说了。林恩小姐,无论你用什么办法,都得把这笔钱还给我。”
依兰冷静地注视着他:“你得证明它一直就这么贵,而不是专门坑我父亲!否则我绝不承认!”
巴里沙满脑子都是即将落进口袋的银币,眼前好像冒着金光,他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我这就去拿租赁契约来给你看!”
他晃动着肥胖的身躯,向庭院后的书房走去。
“依兰,没用的,”维纳尔皱着眉头,“他完全可以现在制造一份契约。剧院是他名下的产业,不管定价多么离谱,只要他盖上印章,律法就会承认的。”
依兰轻轻摇了摇头。
她刚才感应到了,那股强大冰冷的力量,短暂地降临,然后迅速离开。
她甚至看到悬挂在巨型壁油画正中的那枚光明徽章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