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听尖利的天鹅声音,头上一阵凌厉整齐的排铳声音,前方惨叫声更多,似乎那边匪徒有些混乱,同时汹涌的硝烟更加弥漫开来,笼罩了他的前后左右。
这时三甲兄弟退下装弹,他持铳上前,又来到盾牌空隙间,持铳瞄向外间。
烟雾中,看盾牌外面很多匪贼在惊叫着,如无头苍蝇般乱窜,似乎被两阵排铳打懵了,不过也有很多人大吼大叫,喝令继续上前。还有人大叫:“娘里个腿,他们铳打完了,赶紧冲!”
曹景兴脸上露出笑容,用这种后膛的铳,经常会有匪徒判断失误,他喜欢他们这样子。
看他们冲入四十步,身后又有尖利的天鹅声音响起,曹景兴瞄着一贼,就是狠狠扣动板机。
曹景兴前后打了三发,二排铳兵就是六阵排铳,外面的叫声惨绝人寰,山脚下,密密都是中弹的尸体伤者。
但匪贼可能人多,又第一次面对这种后膛枪,几乎是懵然的直冲上来,黑压压就是逼近盾阵。
曹景兴等人后退,持装填好子药的火铳等待命令,后面的长矛手们则是上前,还有前方的大盾手们摆好了架式。
猛然轰然作响,无数的匪贼撞击在大盾牌之上,邢义真等人咬着牙,狠狠顶住了。
伴随撞击声的,还有刀砍斧劈的声音,猛然一只手从盾牌边探进来,就想把邢义真的盾牌掀开了。
邢义真哼了一声,大刀狠狠劈去,盾牌外面传来凄厉的惨叫,一只血淋淋的左手就是掉了下来。
这时队长管枫命令:“落矛!”
四甲甲长李大银放下长矛,身边谷子贵、吴六斤等人同样如此,长矛放下的声音整齐凌厉。他们前后二排,森寒的长矛从各盾牌空隙间探出,就如獠牙那样狰狞。
“刺!”
谷子贵等人用力刺去,前方血雨洒落,带着声嘶力竭的哀嚎。
各匪贼身上冒出的鲜血,将各大盾牌渲染得一片艳丽。
“刺!”
谷子贵看着前方一个匪贼,又是狠狠刺去,锐利的矛头,从他的嘴巴内直刺进去。
“如墙而进!”队长管枫又是命令,与他同样的,还有各队长此起彼伏的喝令。
邢义真用力提起盾牌,谷子贵等人长矛仍然探着,他们有节奏的吼叫,森寒的盾阵就是逼去。
而透过盾牌的空隙,可以看到那边连滚带爬的匪贼们。
“火铳手上前!”队长管枫又命令。
曹景兴等人正持铳等待,闻听立刻上前,邢义真等人的盾阵也让开口子,让曹景兴等人出去。
曹景兴出了盾阵,立刻视线好多了,眼前无数面如土色的匪徒们,看到他们出来,个个更是尖叫。
“射击!”
一排的火铳兵对眼前的匪贼扣动板机,一线凌厉的火光爆开,眼前就是鲜血的雾潮,惨叫声惊天动地。
“射击!”
三甲的火铳兵越过曹景兴等人,他们汇集六总共八十名铳兵,又是对眼前的匪贼们轰射,让尸体与鲜血更成为这边的主题。
“盾阵上前!”
立刻邢义真等人又上前,密密的盾阵又是将曹景兴等人掩护在后,谷子贵等人长矛放下,又成为两排森寒的獠牙。
“如墙而进!”
“吼——吼——吼——”
邢义真等人提着盾,谷子贵等人持着矛,他们有节奏的吼叫,矛盾相间,森寒的盾阵又是逼去。
他们配合默契,当他们刺杀时,探出的长矛便如沾着血滴的刺猬,当他们射击时,眼前又似乎弥漫开一条烟龙。
他们如墙而进,火铳,长矛,盾牌相间,只是向前,似乎要吞噬眼前的一切敌人!
……
战斗进行到午时,伪元帅冯茂宏、李明祥不得不承认失败,从巳时开始,他们就对那片阵地发动了多次的进攻,但每次都是惨败而回。
尝试从两翼进攻,更惨,他们以步队进攻骑阵,当场进攻者被他们凶悍的精骑战阵踏成碎肉。
下血本以马队攻击他们精骑,他们竟出动手铳骑兵,这兵好怪,打手铳不用火绳,还可连续打三下。二百骑对战他们五十骑,被他们放风筝绕圈子,以手铳在马上轰射,已方伤亡过半,却大多连他们马毛都没摸到。
正慌乱间,他们山头余下马队趁机冲来,长矛马刀,勇不可挡,最后己方逃回的马兵仅十数骑。冯茂宏等人全部马队不过四百多骑,这下损失近半,再也不敢动了。
还有攻击他们另一翼,人人持着盾牌,鬼鬼祟祟的,也不知什么兵种,大军不论步骑逼去,就潮水般的扔来万人敌,当场炸得他们魂飞魄散。甚至趁机反突,从他们进攻的中阵腰部攻入,让那一阵的攻击大军无奈溃败。
最后冯茂宏、李明祥等人绝望,退回庄寨固守,不料对手以盾牌掩护,火铳齐射,万人敌猛扔,又有精兵以铁钩扔上寨墙攀爬,并无战心的残兵们一刻钟就溃败了。
这下溃败,就代表冯茂宏、李明祥等青山残贼的彻底失败,他们退向清华观与巢云观,但对手急攻而来,不到一刻钟,他们又狼狈逃出寺院,继续奔逃。
对面官兵紧追不放,追击战持续到六月三十日,“元帅”冯茂宏、李明祥被斩杀,他们麾下十几个“将军”同样被杀。
而临死之前,他们很多人还不知道对面官兵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跟他们有什么冤仇。
此战还俘获匪贼一千多人,张松涛早得杨河之令,下令尽杀之。
最后青山残贼骨干皆死,四百马队,三千多步卒基本被灭,余下寥寥漏网之鱼,已经形不成威胁。
而此战除了杀敌,收获也不小,如缴获马骡一千多匹,内有战马健马五百匹,骡子驴子七百多头,又有大量的牛羊鸡鸭等。
除此,还缴获匪贼库存白银约十万两,米面豆料一万石,可供匪贼数千人马食用半年之久,这下全归新安军所有。
七月一日,张松涛等人浩浩荡荡搬师回归,再次得到胜利的消息,杨河心中喜悦,不论邳州的积匪,还是外间的流匪,终于都消灭干净,他终于可以安下心来,专注自己的事务了。
不过对此次的胜利,他对外界宣称:“青山残贼犯我邳州,乡兵于长沟附近将其击退,然残贼大部仍在,诸寨建设不可迟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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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三十日的杨庄寺之战,杨大臣率领的新安军大破匪贼,当场生擒匪首马嬷嬷与一干积匪头目骨干。
消息传回,邳州城轰动,百姓无不振奋。
当然,对外的宣称,战场则在李家庄附近,离省界州界地不远。
而此次作战,兵分二路,当杨大臣等人顺沂河而上的时候,张松涛等人也顺运河继续北上。
午时,他们在禹王山附近下船,这边正在规划建筑城寨,张松涛等人未惊动任何人,他们自己架起铁锅铁壶,简单用了些飧饭肉汤,然后全体上马,急速北上。
骑兵队早哨探了道路,他们主要顺陶沟河边走,北上进沂蒙山,按此时的小道路程,从禹王寨到抱犊崮匪巢约有二百里。
他们在荒野上奔驰着,沿途寂静荒凉,很少见人烟。偶尔看到村寨,都是破败凄凉,百姓耕种近寨边田地,个个警惕,有如惊弓之鸟。沿河边田地很多,但现在大多荒芜,除了荒草还是荒草。
山东这边匪盗兵乱,又连年大旱,今年虽好些,但各地早回天乏术。各人就看到,沿途很多原本繁华的村落都废弃了,触目所见,尽是断垣残壁。
有时也可看到流民,但个个形容枯槁,面黄肌瘦,看到大军,很远时就慌忙避开。
所见所闻,让很多人想起自己逃难时的情形。
傍晚,他们快进入沂蒙山区,当晚,就在白马山下歇息。第二天大早,他们继续赶路,约行二十里,前方是狮子山,再进去,就是连绵的丘陵山头了。
蹄声轰隆,数千只马蹄踏在黄土地面上,激起的尘土飞扬,有若沙尘暴似的蔓延。太阳慢慢高升,人与马都快速闷热起来,特别尘土弥漫过来,就是让各人灰头土脸。
好在前面就是一片山岭,山边多扬树、松树、柏树等,看上去就是一片清凉。
有哨探的骑兵奔了回来,林子没问题,中军还传来休整号令。
众人松了口气,皆到林边下马,歇息喝水,整理装备。
“呼,热死俺了,这山东不是靠北么,怎么比俺灵璧县还热呢?”六总一队二甲的火铳兵马小保一屁股坐下来,从杂物包边取出竹筒水壶,咕噜噜就是喝水。
他抺了抺额头,看满手泥尘汗水,就是无语。
“这热不热,跟靠不靠北可没关系。”身旁战友孔万财也取出水壶,也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又倒了些在脸上,一边摸了摸自己屁股,皱眉,“骑了一天马,俺的屁股好痛。”
“快到了。”同甲的曹景兴笑嘻嘻道,“抱犊崮离这边不远了。”
他喝了水,惬意的将竹筒塞回杂物包侧边口袋,从背下取下火铳,掏出细布,习惯性的就是擦拭。
看他打扮,红笠军帽,红色的鸳鸯战袄,外层青色罩甲衣,红色肩巾,背负油布皮革的杂物袋与子药袋,又捆着鞓带,别着解首刀,就显得威武与精锐。
放眼这边火铳兵皆是如此,个个精神气十足。
他们装备也与以前略有不同,就是每人多了个杂物袋,各兵种都有,除装用各类私用之物外,侧边还有口子,可以塞入竹筒水壶等,此时火铳兵都在左边的背着。
因全部骑马,各人还都有马褡子,内装载各种各样的野外出行之物,马匹食用的豆料,喝水的小桶等等。一些人的马褡子内,还有铁锅铁壶,更多的飧饭干肉等。
曹景兴等人三月参军,训练同时还要练习骑马,照料马匹,几个月过去了,骑术虽不是很精熟,但野外乘骑不是问题。
他也是个清爽的小伙子,父亲曹子贵,母亲徐贞娘,睢宁北岸人。身旁马小保、孔万财等人则是灵璧县人,与一甲的孔万金,四甲的谷子贵、吴六斤等等,都是灵璧县东北面潼郡集一片的人。
三月的扩军中,很多灵璧县的难民加入了军队,成为普通士兵一员。他们甲长刘治平、伍长兼甲副赵彦和、伍长贾朋党则是睢宁北岸占城集人。
一队队副俞玉桂、黄守义也是睢宁北岸人,但队长管枫听说是湖广荆州人。他们六总的副把总黎萼、董世才,把总张松涛则是宿州、亳州等地的人氏。
眼下新安军的构成,便是总级军官多为杜圩编伍之人,多亳州、宿州、归德府等地人氏。副把总,队长级的军官,则多河神庙编伍时人,也多亳州、宿州等地人氏。
此外睢宁人大量进入队长,队副,甲长等级职务,新招来的灵璧县等地难民,则多是普通的士兵了。
不过他们刚训练成就经历连场恶战,特别与献贼等人的大战,早脱胎换骨,举手投足间满是锐气。虽很快要面临与青山残贼的大战,却个个不以为意。
曹景兴擦拭着自己火器,将外面的尘灰都用细布擦了,还取出铜栓,抺得闪闪发亮的。又用小细棒通了火门孔眼,将铜栓推进按下,再将金属片拨到右边,一切程序完成,轻声吹了声口哨。
手中新安铳火器让曹景兴非常的喜爱,每天擦了又擦,唯一遗憾的是,这火铳还用火绳,略显麻烦。听说军需所在打制二式,皆自生样式,不用火绳,希望能尽早换了。
此时新安军皆用新子药,破甲威力提高到七十步,但因进程问题,要到年底才全部更换燧发式的二式新安铳,使用独头弹等。
曹景兴收好武器,又背到身后,放眼这边战友,皆在习惯性的保养自己武器。
这方面新安军抓得很严,武器有损,不洁,生锈等等,如果查到,不但士兵,甲长、队长都要受到重责。闲时保养武器,已成为各人下意识的动作。
这时甲长刘治平与伍长兼甲副赵彦和,伍长贾朋党也提着水桶过来,骑兵队很久前就哨探过,此次行军路线也是由他们规划,知道哪处可以走,哪处有山泉,可以让人马补充用水等。
众人忙将自己竹筒灌满,又取下小桶装水,让自己的坐骑喝。
他们行军每数十里休息一刻钟,马喝水比人久一些,但这时间也够了。
刘治平巡视着,他是个很严肃的人,今年二十多岁,在甲中一色十几岁的小伙中算年纪大的。他也总爱皱着眉,听说因家中是破落的小财主,父母对他期盼很大,造成他压力很大。
他做事有强迫症,追求完美,每每让众人苦不堪言,伍长兼甲副赵彦和本性格豪爽,都被他折腾得有些忧郁。
伍长贾朋党倒是和气的人,他人如其名,擅长交际,甲中兄弟都议论他很会拍马屁,总讨队长管枫的欢心。
刘治平带赵彦和与贾朋党看了一圈,这时队长管枫也来了,穿着军官服,红色的罩甲衣,青色肩巾,身后还有背旗。队副俞玉桂、黄守义跟着,还有两个护卫,人人持着翼虎铳。
管枫是个眼神很锐利的年青人,曹景兴很佩服管队长,听说他今年才十八岁,仅比自己大一岁,就是队长了,他的经历还很传奇。
不过新安军是只年轻化的军队,若管枫这样的年轻人比比皆是,便若三总把总韩官儿,他比管枫还年轻,就已经是把总了。
很快管枫看了一圈,特别检查了几人的武器装备,这时中军号令传来,收拾好什物,全体上马,继继前进。
众人纷纷上马,口口相传着,因行军偷袭,就不用喇叭。曹景兴早整理完毕,收拾好马匹喝水的小桶,又看过鞍具等,就踩着马镫,翻身上了马背。
很快众人开动,按行军队列,从慢步慢慢加速到快步,很快山道这边又是蹄声大作,尘土飞扬。
曹景兴策在马上,身体随着马背的起伏有节奏的起伏,免得铲了自己的屁股。
他看向前方,烟尘中密密的马匹人头,武器寒光若隐若现。他们行军队列按两列展开,每甲两伍纵队并行,五甲前方,是各队的队长。队长后面又两队副并行,两护卫并行。
曹景兴属于二甲,他们前方是一甲的大盾兵,个个盾牌放在马鞍后,又最前队长管枫等人。后面是三甲的火铳兵,四甲五甲长矛兵,个个长矛插在马鞍后的插筒内,还背着圆盾。
太阳越发炎热,很快汗水泡湿众人军衣,靴子内都是滑腻腻的,好在进入了山地丘陵地带,清凉的地方随处可见。
再行一会,前面是龟山,离抱犊崮更近了,这边多窝泉,龟山蛇山间汇有湖泊。
到这边,骑兵队的战友奔腾更急了,他们娴熟的在山道上奔驰,跃马如飞,来来去去的勘探与禀报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