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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你怎么不去死?

一时他有些悲凉与沮丧,难道自己真的老了?

果然史可法很高兴,赞许道:“王知县此才是真正实心办事之人,本督也听过你,在治水河防方面颇为得力。”

王知县躬身道:“在读书方面,下官不敢与督臣相比,然下官也读过圣贤书,‘国事为重’四字,下官一日不敢或忘。”

钟安龄一股热血直冲脑头,“无耻”二字差点冲出咽喉,又生生咽了回去,只涨得一张脸更是青紫之极。

史可法心神轻松了许多,他一直在考虑让杨河节制睢宁与宿迁二县乡兵,更好防范青山残贼对邳州境的骚扰,眼下这目标总算达成了。

而他行事力求八方妥贴,很少直接下命令,与各官也是商榷为主,此时能达成这个目标,心中喜悦。

只是州境内的属县都有如此纷争,若海州的乡兵也归杨河节制,不知会闹出什么风云,看来这事还必须更稳妥协调才是。

而杨河留给他的印象,确实是个做事的人,雷厉风行,不若那些和稀泥的庸官,这样的年轻人,是他需要的。

只是可能年轻的缘故,又或许他逃难时的经历,性情太烈了些,这钢过易折,需要多加保护。

看来邳海练总这事,还是待自己各方协调好吧,特别如何节制的问题,否则以这杨河的性子,各州县官场都会被他闹得不可开交。

史可法又与杨河谈了些事,杨河趁机向他要求些钱粮盔甲兵器等方面的支持。

最后各方面事情告一段落,史可法诸事繁多,接见杨河只是一,目前的“拦马河”工程才是重点。

他与各官继续商议河务,间中心血来潮,还问了问杨河对河防的看法。

杨河道:“黄河运道紧临骆马湖,此湖为黄河夺泗后的泛滥之地,又有沂、泗、沐诸水交汇,虽可济运水道,然每遇洪水,便会冲毁湖边运道,开河泄湖,实为必要。”

他说道:“然下官以为,虽拦马河开,湖水注入侍丘湖,又经河道入硕项等湖,光光如此,恐怕不足。最好再挖河道,入沐河等地,如此骆马湖水排泄会更为得力。”

他说道:“就算如此,最终还是治标不治本,下官觉得最好还是河漕彻底分开,若泇运河那样。”

史可法微微笑着,旁边众人有人惊异,有人赞许,也有人不以为然。

不是没人想到多开河道,或是河漕彻底分开,只是钱粮在哪?

这么浩大的工程,需要多少民夫,多少银两,多少口粮?

地方与京中的库房,又支撑得起吗?

所以这姓杨的说的都是废话。

杨河也看到有人不以为然,特别两个管河同知,他倒不以为意。

他说这话,只为了给史可法留下这方面的印象罢了。

上位者对属下的印象很重要,他认为你只能干知县,你就是一辈子的知县。

他认为你有能力干知州,甚至知府巡抚,你就有升迁的可能。

杨河就要给史可法这个印象,不单军事,民政方面,自己也不是不懂。

这样未来有相关的位子时,他或许就会考虑到自己了。

最后看看时日,杨河告辞,今日拜见他还是比较满意的,自己烈日炎炎从邳州赶来,还是有收获的。

史可法今日会留在工棚,他幕僚阎尔梅就笑道:“让学生来送送杨练总。”

……

看着杨河与他麾下离去的背影,史可法站在山包上久久不语。

这年轻人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还有一种……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而他往河道工地巡视的路上,幕僚姚康再次劝他,趁这个机会,水到渠成,让杨河就任邳海练总。

甚至他认为,胆子可以再大些,当这是一个试验与一条思路,慢慢让杨河掌管淮安府的乡兵,看看能否为大明练就一只犀利的军队。

他认为官兵不堪用,乡兵可用,但只是一州一县的分布,各自为政,力量不集中,若集中乡兵的力量,或许会有不一样的局势。

当然,为免物议,乡兵先可不出府,或是不出省,然这样也可以调动诸州县之力。

有人专门指挥管理,亦可避免各地方官敷衍了事。

他说道:“武夫不知恩义,若左良玉、刘泽清辈比比皆是。我大明不是没有文武双全的士子,便如状元公沈坤,眼下的杨河等等,又何妨胆子大些,让他们掌兵练兵?未来练出强军,亦可让各地引以为例。”

史可法犹豫,姚康大声苦劝:“大明形势危如累卵,此关头相公切不可因循守旧,犹豫不决,这是一个良机啊。”

良久史可法叹道:“只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事情一步步来吧,否则杨河落得沈坤的下场,那就可惜了。”

姚康冷淡道:“大丈夫行事,当敢为天下先,区区一个秀才罢了,他若因此而死,也算死得其所。”

虽烈日下,但听了姚康的话,史可法仍是心中一寒,只是摇头。

{ } 无弹窗 站在山包上的官员众多,有宿迁知县王芳年,县丞于锡浦,主簿钟安龄。

又有沭阳知县刘士璟,县丞韩景存,主簿陈能,驻宿迁宿桃同知刘灼,驻宿迁归仁堤同知李子固等等。

这内中除了宿迁本地的官员,余者多跟此次的“拦马河”工程没有关系,然总督大驾光临,这机会何等难得?

没有借口,也要找到借口。

比如沭阳当地的官员,就认为“拦马河”挖通后,湖水注入侍邱湖不错,但侍邱湖也有河道通境内的桑墟湖与硕项湖,那就跟县务扯到一起了。

他们也有了借口,就在知县刘士璟的带领下,急速赶到漕运总督史可法的身边忙活。

早前杨河拜见,众人事不关己,只饶有兴趣的站到一旁观看,特别沭阳知县刘士璟,更若有所思的对杨河上下看了又看。

但谈到各地乡勇之事,众人就来了精神,特别谈到宿迁这边,史可法还没说话,宿迁县主簿钟安龄就坐不住了。

他出来道:“自然不是。”

他说道:“乡兵之事,早有定例,各州各县,皆归本地管辖。杨练总若想联合二地乡兵,可先禀报苏州尊,再与王县尊与下官商榷。岂能冒冒失失,随便插手本县之事?”

钟安龄眼神有些阴冷,说话时还带着一些刺。

他在宿迁县主管河防,兼任练总,此时出来,面色就有些不豫。

他看着杨河,阴冷中还有嫉妒。

不错,就是嫉妒,想他钟安龄寒窗苦读多年,最后中了举,但几十年过去了,他成为老举人,快五十岁的年纪,仍然在九品的官位上打转,这辈子显然也只是九品。

而对面的小子,区区秀才一个,举人都不是,又乳臭未干,家都没结,儿子没有一个,现在就是七品的官位,还前途无量。

每每思之,嫉妒与不甘之意,就如毒蛇般撕咬他的内心。

早前事不关己,嫉妒归嫉妒,他还默默站在一旁忍受,现在这厮还想插手自己的权务,是可忍,孰不可忍!

虽然练总这活钟安龄干不好,但不代表他就可接受旁人将他权力夺走了。

于是他就站出来了。

史可法眉头微皱,钟安龄的语气让他不舒服,虽说他说得也是在理。

只是他为官多年,生平接触最多就是这样的官员,办事无能,争权夺利却是热切,心中更觉官场的幕气,对钟安龄就有些不喜。

他对杨河道:“慎言,若二地联合,你有何见解?”

杨河看了钟安龄一眼,说道:“督臣,战场之事,最是瞬息万变,贼来去如风,若各方商榷下来,恐怕贼寇人影都看不到。宿迁乡兵不归下官直接指挥,下官就无能为力。宿迁之事,唯有钟练总自己想办法解决了。”

钟安龄心中一急,他是贪恋权位,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对那些贼寇无能为力啊。

也因为此事,县尊已经责怪他多次,再这样下去,恐怕自己的官位也难保。

他就道:“杨练总岂能如此推卸责任?你兵马强壮,几次大败流贼,就这样忍心看临县遭殃?难道你饱读圣贤诗书,就没有一点点的为国为民之心?”

杨河被他气乐了:“要想马跑得快,又不给马吃草,世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不是认为自己很行吗?你上啊。”

钟安龄理所当然道:“军务这点上,下官确实不如杨练总,若打起来,恐怕会折损兵马,徒劳死伤宿迁县的子弟儿郎。所以,还是要杨练总站出来……”

杨河爆发了:“为何我打仗能赢,你就输?你真是个废物,你怎么不去死?”

杨河厉声喝道,手指指着钟安龄的鼻子,就对着他怒斥。

山包上鸦雀无声,众人都惊得呆了,连史可法都惊讶的看着杨河,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钟安龄浑身颤抖,全身哆嗦:“丧心病狂,真真是丧心病狂。人言你杨河跋扈,霸道专权,对上官不敬,对同僚不恭,还私吞战利品等等,下官还不信,现在信了。”

他哆嗦着,神情非常委屈的样子,似乎作为“前辈”官员,被后辈如此辱骂,心若死灰,泪眼朦胧。

但语气中,又有恶毒的反击,似乎欲触动总督的心弦,让他认为此人骄横跋扈,咄咄逼人,不可重用。

护漕防河总兵戴国柱与参将古道行互视一眼,这种文人间的撕咬真是让人看得津津有味,事不关己,他们乐得在旁看好戏。

同时杨河突然发怒,也让二人心下一惊,早前这年轻练总温文尔雅的样子,转眼就锋利如刀,似乎一言不和,就要血溅五步,看来这年轻人不好惹啊。

旁边众官员也是皱起眉头,对杨河有些不喜,如钟主簿所言,此人确实跋扈了。

怎么说钟安龄也是前辈,老资格的官员,你杨河区区生员,仗着能打点仗,就如此不将众人放在眼里?以后若作为同僚,又该如何与你相处?你做上司,大伙不更惨了?

史可法身后众幕僚倒很有兴趣看着,特别那些年轻的幕员,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

一些年轻幕员眼中,甚至有着崇拜的神色。

对这些幕气若僵尸似的官员,他们每每痛恨又无可奈何。

此时杨练总痛快责之,直接让他们去死,他们心中亦感觉痛快。

同时众人听到“战利品”一词,皆是心中一动。

杨河扫了一眼,众人神色,皆历历在目,其实刚才的爆发,一方面是愤怒,一方面也是他有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