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蹄声杂沓,一行人马顺着蜿蜒的道路行走着。
新安庄北上,沿途有白山社,焦山庄,黄山社等地,现在这些地方都陷入繁忙,种田耕地,修筑道路,就尽是一队队的工人们。
现在的碎石头路,已经修到了白马河边上,这边有哨所,而过了白马河,就出了睢宁地界,进入邳州治下。
或者西边不远,是徐州的地界。
沿途所见,非常繁忙,杨河的种田耕地,进入紧锣密鼓阶段。
但也非常太平,妇女小孩,都可以放心大胆的在路上走着。
还有一些村寨乡民在田间忙着,看各地麦苗长势,下个月也可以收获了。
太平安定的景象,总是让人赏心悦目,钱三娘一行人,脸上都不由露出笑容。
此时她们一行十二人,她、李如婉、万叔、谭哥儿、“八哥”等骑兵队的镖师骑兵十人,还有哨探队的裴珀川与凌战云汇合出哨,共十二人。
众人都骑战马,因为出哨不是一天两天,除各人战马外,还有一些备马与驮运辎重的骡子,十二人,共二十匹马。
此时众人骑在马上,个个灰毡斗篷,镶铁棉甲,又有马褡子,各种武器也具备。如钱三娘除了强弓重剑旁牌,马鞍前方左右皮套,还插着两杆的骑用翼虎铳,同时马鞍右前方并列着火箭使用的一体囊。
然后她腰间又有两杆的三眼燧发手铳,可谓武装到牙齿。
放眼李如婉等人都是如此,有火箭,有手铳,有骑用翼虎铳,有人的马褡子内,甚至装入了不少沉重的万人敌。
不过各人都取消了马弓,骑射困难不说,有马上火箭,已经不需要马弓。
况且有效射程只一二十步、杀伤力又小的马弓,也早被各人的手铳所代替。
不过步弓还是需要的,很多情况需要在马下射箭,众人皆是弓箭一体囊,背在身后。
精骑十二人北上,主要是钱三娘领队,不过很多事情也要与裴珀川、凌战云商议,毕竟这二人也是哨探队的副队长。
很快众人从浮桥过白马河,出睢宁界,进入邳州地界。
这里也不再是杨河的治下地盘,然后所见就与早前大相径庭,荒凉与不安全的感觉涌上心头。极目榛荒,人丁稀少。良田很多,就是没人敢种。草深数尺,淹没蹄下小道。
所经村寨,或大或小,都流露出一种枯败的味道。
特别百姓如惊弓之鸟,仅耕种近寨边的一些田地。
看他们都非常谨慎,东张西望,似乎一有什么动静,就打算飞奔着回庄。
四周茫然寂静,大多时不见人迹,钱三娘等人东北上,却是打算在泇口集附近的村寨问问匪迹。
三月时,山青残贼曾骚扰过那集寨与附近的地方,在那周边问问,应该可以知道一些青山残贼的消息。
此行钱三娘等人也任务艰巨,却是要找到那些残匪的老窝,甚至可能会进入山东地界哨探。
不患贼聚,只患贼散,要剿灭土匪流寇,最重要的是,就是要找到他们的老窝。
午时钱三娘等人稍稍歇息,用了一些干粮,然后继续北上。
未时,一行人渡过不老河,就见前方一条小河流来,顺河边一些麦田。
然后离河不远一个小寨子,矮矮的围墙,寨的北面还有一座山。
钱三娘驻马,看了这个小村寨一阵,她打算找一些乡民问问,毕竟此处东去泇口集不过二十多里。当地的居民,或多或少,应该知道一些青山残贼的消息。
她看过去,麦地中一些乡民在忙碌,看到她们一行,都随时拨腿要跑的样子。
但也有一个男人站在河边,看着她们,面露迟疑。
她就叫他道:“那个汉子,你过来。”
看他仍有些犹豫,钱三娘的手伸入马褡子,掏出一物,扔了过去。
却是一两银子。
{ } 无弹窗 顺着小道走过一片麦田,一条小河就出现在宋甘来的眼前。
他急走几步,来到河水边,放下自己的农具,舒服的洗了洗手脚,这河水清澈,水量也多,却是今年还好,不会若往年一样大旱,所以庄稼长势还过得去。
沿着河岸边有麦田,一片一片,看形势,估计下个月中,各田地间的小麦,就可以全面收割了。
这些麦田中,也有二十几亩是宋甘来的田地,然看着自家的田地,宋甘来却总高兴不起来,甚至眼中闪过丝丝的愤恨。
“这些土匪毛贼,怎么就不绝呢?甚至村里那些匪胚子,连自己的乡邻也下手,真真是丧尽天良!”
宋甘来却是这附近凤山村的人,河水从凤凰山下蜿蜒流过,西南注入不老河,凤山村就依山临河,顺着山水边修建。一个不大的,约只有百多户人家的小村寨。
宋甘来就是村里农户,有时也会干点樵夫的活,砍一些柴草,挑到二十多里外的泇口集去贩卖。
他年三十多岁了,一年年就是这样下来,然最近总感觉越来越活不下去。
苛捐杂税不说,皇粮国税总要交的,交不起就抛荒逃亡,总勉强有个借口。
然土匪也来征税算怎么回事?
本地土匪实在太多了。
淮北这一片,从徐州到邳州,又到淮安等地,自黄河“夺泗入淮”后,就水患频发,天灾人祸不断,也养成当地民众好气斗勇的性格,特别盗贼多如牛毛,土匪满地满村都是。
土匪多到什么程度?
几乎每个村,每个寨,都有职业做土匪,或是兼职做土匪的人。
明清就有传教士说:“徐州这些地方的土匪太多,实在太多了,很少没有土匪的村庄,当土匪就像做其他生计一样。在一些家庭,土匪这个职业是代代相传。有的人一生下来就是土匪,全村人都知道这个,但没有人去议论他。”
民国有报道记载:“年来徐州等乡村土匪绑票之风甚炽,稍具资材者,多避居城内。而每出巨案,无一破获者。”
几百年如此,做土匪成了职业,绑票勒索,抢掠乡民,无恶不作。
人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但淮北这边的土匪发展到后面,专吃窝边草。
很多村匪就专门勾结外匪抢掠村民,甚至族人。村中有谁稍有资财的,就被一双双恶狼似的眼睛盯上。绑票勒索还算好的,一般都是直接灭门,人杀光,财抢光,然后一把火烧光。
土匪们为了利益,越来越六亲不认,越来越丧心病狂,凤山村虽小,但发生的惨案一样不少。就在今年除夕夜,就有村匪勾引土匪,将一富户灭门。
宋甘来有一邻居,因为养了三十多只羊,被土匪认为其有财,半夜摸入村将他灭门。
今年三月,村中一包户被其族弟勾结土匪,满门十几口被杀光,吓得另一包户举家逃入州城,再也不敢回来。
宋甘来等人心惊的同时,村寨没了包户,以后也要自己去面对如狼似虎的税吏们,想想就心头恐惧。
包户却是现在大明各地与税吏打交道的人员,明早期赋税由各地的粮长负责,“一条鞭法”后,税粮折银。百姓们为避免麻烦,应付公差,多推举各地有力人士代交包揽。
这就是各地的包揽户,多半是士绅小地主什么,或者一些地方的豪强青皮,只要能在县里州里说上话,一般都可以成为包揽户。
包揽户当然会上下勾结,获取自己的好处,不过百姓们也可以跟他们讲讲价钱,如县太爷或县丞典史老爷认为今年的“私费”少了,要提高耗米的比例。
或是税吏官差认为油水少了,要多加什么名目,包户们也可以跟他们讨价还价。
然后百姓们又跟包户来讨价还价。
总有个可以说话的人,毕竟乡下老百姓,哪知道县里州里的门道?
但现在一个包户死了,一个吓得跑了,他们包揽村中赋税代交,虽可获得一些好处,但总得有命享受不是?他们一跑,就要百姓们去面对城里如狼似虎的老爷们。
这不单是凤山村,还是周边村寨的普遍情况。
强健者,有财者,纷纷逃入城中,残留乡村多是老弱贫病的人。或是纷纷结寨自保,大族大姓,都筑起土围子,高墙深寨,很多时候武力比一般的县城州城还强。
然后土匪抢不进去那些大地主,大豪强的寨子,就变本加厉对一些贫弱的小村寨下手,动不动连百姓们的鸡鸭牛羊,或是留着过年的一点杂粮也抢走。
现在更收起囊助费税来了。
这是好听的说法,事实就是勒索,还是挨家挨户的勒索。
三月青山残贼马队南下,抢掠之后,对邳州大多村寨发了通告,要他们囊助粮饷,甚至细致到某某户多少银两粮米,某某户多少银两粮米。并限期七月前结清,否则就会杀得个鸡犬不留。
宋甘来一家,也被摊派了不小的数字。
按这样的勒索费用,他交了囊助税费,又交了州里的田赋役银,恐怕家里又一顿饱饭都吃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