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班正役几十人,吃遍了全县的各行各业。
夏捕头这样说,田捕头也放下心来,二人就坐着喝茶,将外间的杀声,惨叫声,火铳声当成背景音乐。
当然,二人心中不时颤抖是免不了的,夏捕头更转移话题安神,他神神秘秘道:“知道吗?练总府杨大人这次野战灭贼,缴获的白银其实不止二千两。”
田捕头有兴趣的道:“多少?”
夏捕头莫测高深的伸出了双手,田捕头吃惊道:“八千两?”
夏捕头点了点头。
田捕头羡慕道:“这个世道,手上还是要有刀啊。”
不过二人羡慕不来,这个财帛也轮不到他们来享受,众衙役对练总府杨大人都有种本能的惧怕,看到都是绕道走,两个捕头也不例外。
正说着八卦,楼下脚步声响起,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上来,卟嗵一声,就跪在夏捕头身前,哀声求道:“夏老爷救命啊。”
二人看去,都是吓了一跳,竟是那个打行的耿天良,田捕头就跳起来四处张望一阵,脸色就阴沉下来。
夏捕头也是慌忙的看看四周,深深的喘了口气,然后借着喝茶掩饰自己的失态。
听脚下的耿天良拼命的哀求,说实在没办法了,希望夏爷能想办法救救命,或是想方设法在杨大人面前求个情。
夏捕头不耐烦听着,心中却有恐慌,练总府杨大人打着捉拿流贼细作的名义全城捕杀青皮地棍,这耿天良好死不死跑到自己面前,这若被有心人看到,攀扯上自己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心中就浮现杀机。
他淡淡道:“老耿啊,你要相信杨大人定然不会冤枉好人。好了,你回去吧。”
耿爷跪着,一颗心就如浸入冰窟般冰凉冰凉的,想不到平日那么多孝敬,那么多恭敬,最后却换来这样一句话。
又听不远处传来一阵火铳的声音,他心一颤,一咬牙,就怀着最后的希望道:“要不,夏爷你将俺抓到牢房里去,随便定什么罪都行。”
不远处又传来火铳的声音,两个公差也是一颤,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有决定。
夏捕头就放下茶盏,叹道:“老耿啊,你这是何必呢?”
耿爷哭泣道:“小人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要眼下不死就行。”
正哭求着,忽然呛啷一声,身后一声断喝:“流贼受死!”
“噗!”的一声响,一把制式的腰刀,就从耿爷的胸前透出,鲜血就飞溅出来。
耿爷凄厉的大叫,就跳了起来,他转过身去,就见田捕头满目的狰狞,手中提着刀,上面鲜血淋漓。
夏捕头站起来,也缓缓抽出刀,他淡淡道:“老耿啊,你就安心去吧,反正你没有妻女,孤身一人。”
耿爷不由惨笑,他笑道:“好好好。”
他口中不时涌出血,神情也变得狰狞,大声喝道:“当老子是夜壶?那就一起死!”
他狂吼着扑去,一把揪住夏捕头与田捕头的衣襟,就带着他们往窗外冲去。
夏捕头与田捕头都是大叫,挣扎着,手中的腰刀,拼命往耿爷身上劈砍刺捅。
耿爷满身的血,却仍然狂笑:“一起死!”
轰的一声,他们就撞破了窗台,个个头往下,往下面的青石板落去。
夏捕头与田捕头尖叫着,在他们惊恐睁大的眼睛中,三人头颅就重重撞在石板上,血雾爆起,夹着腾腾的脑浆。
……
县衙后宅内,知县高岐凤漫不经心喝着茶,外间传着的脚步声,甚至县的四街火器的不时声音,让他有些心神不安,好在田师爷随时带回消息,北岸的乡勇,确实没有扰民之举。
甚至百姓们还拍手称快,士绅们也只是观看,让高岐凤略为安心。只要有个名义,那些青皮地棍是死是活不重要。而且这些人是姓魏的势力,他们横行乡里,高岐凤想打击也没办法。
此时的司法架构要打击他们难度太大,不说判处死刑不容易,程序复杂,就是判的人多了,恐怕上官也会有所非议,认为他高知县安靖地方无力。毕竟清静无为,太平无事,才是官场的最高定律。
杨河愿意动手,高岐凤也乐得旁观,反正打击后获得的民心也有他一部分。
最后慢慢各街动静还小了下来,偶尔一些杀声与铳声,高岐凤喝了口茶,心想这杨河的动作还是满快的嘛。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县衙前一片喧哗叫闹起来,似乎还夹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高岐凤一愣,怎么回事?
然后见田师爷匆匆奔了回来,神情有些惶恐,见了他脸色难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高岐凤沉声道:“县衙那边,出什么事了?”
田师爷脸色难看道:“东翁,杨大人那边审问后,说县内的衙役也多有与流贼勾结者。衙内冲进一帮乡勇,由他那书童杨大臣亲自带队,抓了杀了不少人。”
“什么?”高岐凤就是睁大了眼睛。
田师爷低声道:“就这一会儿工夫,除了壮班的人没动,快班三十二个正役,全部被抓被杀。各官身边皂隶共四十人,被抓被杀了一半。甚至看守县狱的八个禁卒,也被抓被杀了七个。……不过邓门子跑来说,杨大人那边完事后,很快会过来拜访县尊。””
“什么?”
高岐凤猛的站起来,就是一个踉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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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无弹窗 “军爷饶命啊……”
全城搜杀的新安庄队兵涌向四面八方,每往一处,他们都有专人带领,就算街市看到青皮地棍,也全部揪出来杀了。
三个泼皮正坐在南街一处茶铺内喝茶,被指引的人看到,立时被一伍队兵从茶位上揪出来,就当街劈砍,鲜血淋漓。
三个泼皮拼命哭叫哀求,但丝毫没用,杨河决意杀光杀绝睢宁城所有的青皮地棍,为受害百姓讨个公道,也杜绝流贼来袭可能的隐患,队兵们奉行他的命令,又岂会丝毫留情?
他们长刀乱劈而下,长矛刺捅而下,三个泼皮如杀猪般的嚎叫,在地上胡乱爬着,队兵们就追在后面劈刺,一直到他们不动为止。长街上,只留下长长的血痕,触目惊心。
练总府杨大人突然对城内泼皮无赖大打出手,队兵四出,杀戮鲜血,城内百姓先是吃惊,再是担心恐惧,这会不会是兵乱?自己会或被殃及池鱼?
但消息传来,练总府只是捕杀流贼细作,而且目标明确,安排缜密,就若早有预谋计划,一切进行得井井有条。
看良民百姓无扰,一个个让人切齿痛恨的泼皮地棍却接连凄惨死去,百姓们心思安定下来,然后心中就是无比的快意,甚至很多人放起了鞭炮庆祝。
很多高官的危害可能普通百姓很难感受到,但这些青皮地棍的活动,却跟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
太多的百姓饱受欺凌了,但他们无能为力,各地泼皮无赖个个强横,特别团伙,如骗行、打行等等,更有深厚背景后台,哪是普通百姓可以抗衡的?
汹涌的怒火,无比的委屈,早充斥各人心中,但众百姓喊冤无门,状告无路,特别若孙四姐这样的人家,多年来饱受冤屈。
现在,终于有人给他们讨个公道了,他们才不管练总府杨大人以什么名义捕杀街头的泼皮无赖,最重要的,只要这些欺凌百姓的渣滓死了就好!
人人拍手称快,甚至不断有义民加入指引队伍,军民合力,还睢宁城一个朗朗乾坤。
……
南街,一条低矮的小巷,一间破旧的屋内,一个麻脸汉子恼怒的推开眼前的妇人:“娘个鸡卜,梅春姐,今日爷很不快活,你往日的本事都上哪去了?”
他喝骂道:“就说方才的老树盘根,你都盘在哪里?”
眼前的妇人有些白晰姿色,但满脸的惶恐,她以被褥遮掩着身体,低声道:“缪爷息怒,今日奴家有些不舒适,所以很多姿势使不出来,让缪爷扫兴了。”
麻脸汉子怒哼一声,他下床穿好自己的衣衫,阴冷的道:“今月的‘草鞋钱’呢?”
梅春姐忙道:“已为缪爷准备好了。”
她说着也忙下床,从柜子中拿出一个小包裹,有些不舍的交给麻脸汉子。
作为半掩门,她每月也要交“草鞋钱”的,还月初就要交齐一个月的钱,还几乎占她收入的大部分。
她上个月本来就没赚多少钱,这个月“草鞋钱”被收去,再紧衣缩食,自己与女儿怕也要挨饿好多天了。
麻脸汉子劈手夺过小包裹,他掂了掂,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看着缪爷离去的背影,梅春姐神情憔悴又无奈,刚去了一个“马爷”,又来一个缪爷,这些街头的泼皮总是不绝,每次来还白嫖,更拿走了她辛苦赚取的皮肉钱。
这时里屋走出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约四五岁,穿着补丁的衣裳,满脸的菜色。
她走到梅春姐身旁,低声道:“娘,俺好饿。”
梅春姐忙道:“喜妹,娘亲这就给你熬粥吃。”
说到这里,梅春姐忽然身体一阵震颤,就感觉一阵阵眩晕,忙用力扶着门。
她女儿董喜妹也忙扶着她喊道:“娘亲,你怎么了,怎么了?”
梅春姐强笑道:“喜妹乖,娘亲没事。”
心中却知道,这是自己服用绝育药后的后遗症,不由悲从中来,自己这一辈子,除了女儿,就什么也没有了。
梅春姐曾嫁有一个夫君,生活在东街那片,只是女儿出生不久,丈夫就死了,婆家认为她克夫,生出的女儿也是扫把星,就将她娘俩赶出去。她娘家人认为丢人,也不让梅春姐回老家的门。
梅春姐一个弱女子被双方都赶出来,又要养活一个女儿,想来想去没办法,好在她有几分姿色,就搬到南街这边干起了半掩门。
她做这种暗娼,周边街坊邻居不免议论,只是议论一阵,想想她也不容易,特别还要养一个女儿,有时同情下,还会送点菜蔬给她。周边街坊男人同情时,也会照顾下她的生意。
梅春姐干起半掩门,自然也必须有所防孕措施。
此时略有些避孕手法,如用鱼膘,用羊肠等等,但这些东西价钱不斐,制作不易,特别众男人逛荡青楼窑馆,那是去舒爽的,谁愿意用这些东西?
所以风尘女子一般都想法服用些“凉药”避孕,如用藏红花,用麝香等等。
不过这些虽然会影响生育,但不一定绝育,就有妓女在小妓院生产的,有妓女从良后生育的。
放在正规的青楼,那就有绝育药,却是服用少量的水银。
老鸨们在妓女们喝的茶水或日常食物内加入水银,这个成本很低,而且绝对有用。当然,明面上是说偏方,或是香炉灰什么,但实际就是水银。服用后终身不育,而且对身体有很大的隐患。
以梅春姐的能力,若不幸再生下孩子,那肯定是养不活,所以她一狠心,也喝下了水银绝育药。
绝育是彻底绝育了,但服用后的后遗症时时困扰着她,头昏,头痛,失眠,多梦等等。
身体的种种痛苦,还有想想以后很难从良,因为不能再生了,肯定没有好男人会要她,梅春姐时常悲从中来,但为了女儿,她只能努力坚持生活下去。
此时她略略靠在门边喘息一会,待感觉身体好一些,就准备给女儿熬粥吃,不过这时她忽然听到街上到处传来脚步奔跑的整齐轰响,还有火器的爆响声从城池各处传来。
梅春姐不由一惊:“难道流贼打来了?”
她交待女儿藏好,她自己则小心翼翼的跑到街头去看,就见许多乡邻也探头探脑出来看,然后好象不是流贼,似乎是练总府的杨大人在四处捕杀青皮,说他们是流贼细作。
有消息灵透的街坊喜气洋洋低声说,城内的泼皮地棍快被杀光了,梅春姐也更看到,刚刚从她家门出去,在她面前不可一世的“缪爷”正跪在地上,他磕头如捣蒜,满脸的泪与土。
几个手持大刀长矛的北岸乡勇正围着他,还有一个似乎本地的人带着,然后缪爷就拼命的哭叫哀求:“几位军爷,俺真的不是流贼细作啊,俺只是收帐的……”
他更看到梅春姐,如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就指着她叫道:“对了,俺就刚从她家收帐出来,不信你们可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