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儿子在街边玩耍,然后转过一条小巷,就那样在孙四姐视线中没了,如晴天霹雳,这个小家庭立时陷入崩溃的边缘,为了寻找儿子,也不知耗费了多少财帛。
还是街坊密语,可能是城内骗行所为,他们经常连同外地丐帮,一个寻找瞄准目标,一个行动,以果饼内置药,诱骗孩童食之,幼儿幼女哑不能言,就被抱之去。
孙四姐的儿子眉清目秀,这样的目标,是那些骗行们最喜欢的。
孙四姐一家半信半疑,继续寻找儿子,某日,有乡邻从淮安府城回来,告知在淮安谯楼一片,他似乎有看到孙四姐的儿子,只是手脚都断折了,在地上爬行乞讨,惨不忍睹。
因为周边有青皮地棍暗守,他也不敢询问行动,只是回来告知消息。
孙四姐一家顾不得茶馆生意,全家赶往淮安府城,没在乡邻说明的地点看到,不过使了银钱后,周边有商家吞吞吐吐告知,确实有在附近看到这个可怜的孩童。
这类残疾的孩童还不止一个两个,个个都是眉清目秀,因为这样的反差,才更能引人怜悯,乞讨得更多的银钱。
孙四姐当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她可怜的孩子,是那样的乖,结果却遭遇这样的悲惨苦楚。
而经过这两年的寻找,一家人也怀疑上城内的骗行,很多证据可以表明,城内一些男童女童的失踪,都跟他们脱离不了关系。
回到睢宁后,吕父一纸将骗行一些人告上县衙,结果更是噩梦的开始。
这些市井青皮地棍势力,哪个没有后台?结果吕父被定为诬告,暴病于县狱中,下葬时,全身青紫,没有一处完好。
又仅仅一个月后,吕三哥在街头被几个泼皮殴打,特别以棒椎击于胸肋间,当时吕三哥还没事,只是不久后,就开始呕血,一直痛苦哀嚎了三个月,最后吐血而亡。
街坊告知,这可能是城内打行所为,他们跟那些骗行都是一伙的。
然后吕三哥刚下葬不久,她的女儿又不见了……
又几年过去了,这些年,孙四姐以泪洗面,顽强的生活着,她今年二十七岁,但看上去,衰老就象四十岁。
似乎有什么人指令,没人打她茶馆的主意,但每月总有地棍青皮上门,吆喝打骂,还拿走她每月辛苦经营的大部分血汗钱。
甚至孙四姐的身子都被这些人玷污玩弄,但她忍了下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报这血海深仇。
一年一年,终于,机会来了。
昨日有贵人上门,暗中指点她,言明该如何如何,就可以报她的血海深仇。
想起那张温暖和善的年轻脸容,孙四姐心中涌起坚定,她之所以活到现在,就是为了看到仇人死于非命那一天,她要为她的儿子,她的女儿,她的夫君,她的公公讨回公道。
为了这一天,便是刀剑加颈,斧钺临身,她也不惧!
她往西街练总府而去,步伐坚定,柔弱苍白的脸上只是平静,一些乡邻看到她,都是投来惊讶的目光。
一切的招呼耳闻,孙四姐皆如春风过耳,她只是走着,不知不觉,她就到了西街,然后耳边响起几个叫唤声。
“喂,孙四姐,你上哪去,茶馆生意不做了?”
“唉,怎么不回话,老子问你呢?”
却是三个地棍看到她,吆喝叫骂起来,看孙四姐不理,三人眼中更是浮起凶光,脸上就是戾气。
孙四姐猛的站住,她忽然指向三个地棍,嘴角露出无比切齿的神情,声嘶力竭的大声叫骂:“你们三个腌脏货,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们报应到了!”
周边人都是看来,三个地棍脸色更是一变,还未等他们跳起来,前方铁甲一片锵锵声音,却是练总府杨大人,随同他的铁甲护卫出门而来。
然后就见孙四姐扑过去,卟嗵一声,就是跪倒大街上,一声凄厉的喊叫就是响彻云霄。
“冤枉!”
孙四姐膝行而进,凄厉的喊叫:“冤枉!”
她声音惨烈之极,尤如杜鹃啼血,让人动容。
一时间西街来往的人,都是看向她,不计其数的人围过来看。
孙四姐膝行着,一步一步在街上挪动,便是裤裙磨破,鲜血涌出亦不顾。
“冤枉!”
孙四姐大声喊叫着,内中的凄凉,强烈到了极致。
看她一步步挪去,一步一喊叫,三个地棍却突觉全身寒毛涑栗。
一股难以形容的惊恐就浮现心神。
{ } 无弹窗 “相公。”
“相公……”
杨河等人在壕沟土墙周边巡看,他的部下看到他,都是不断招呼施礼。
依这城上城下防线安排,韩大侠领二总铳兵居圩墙上,还有中军部旗手护卫等人。以杨大臣指挥一总的铳兵,居第一道土墙后,然后一二总副把总韩官儿、罗显爵指挥两总的杀手队兵,居两翼。
掷弹队、哨探队、骑兵队也会布置这边,躲在第二道土墙后,伺机出动。
巡防这段时间,还以中军官张松涛整体协调,汇成事宜,向杨河汇报。
此时无事,杨大臣等军官都是靠着墙,个个蹲着,聚成一堆,听回来不久的九爷钱仲勇闲侃,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说实在,众军官都很喜欢与九爷坐着吹牛,九爷走南闯北,阅历非富,特别很有说书的潜质,抑扬顿挫的,非常吸引人。
此时九爷叼着烟斗,似乎正说他“通州十二骑”的往事,听者无不发出阵阵的惊叹,杨河还听到韩官儿好奇的声音:“……听九爷这样说,那鞑子真比流贼强吗?”
九爷道:“确实不能比,那些鞑子,步射都用十力弓。骑射也用六到八力弓,个个非常凶悍。他们还有重甲,有些鞑子的甲还厚三层,最外层是铁甲,里层是镶铁棉甲,最里层是锁子甲,全重七八十斤。”
张松涛惊叹道:“某有读沈周的《用志边军劳苦》,里面说,国初口外从军,那些外军个个身挟战具八十斤。因为太辛劳,现在边军铠甲只三四十斤重,想不到却鞑子用上了。”
罗显爵也惊道:“这么厚的甲,看来只能用炮打了。”
还有不远处,杨千总上身包得象木乃伊,却是在军营待不住,出来闲逛。
此时他正对着练总府的廖爷,邹爷,熊爷吹嘘:“……那流贼一下冲来,一斧头就劈在俺的铁甲上。俺是大怒啊,就揪住那贼的斗篷,将他一拎,你们猜怎么着?”
他洋洋得意道:“那贼被俺拎转了身体,正巧一个流贼一棒砸来,就砸在那贼的头上,脑汁砸出来,豆腐花似的……你们吃过豆腐脑吧,就是那样子……”
三个皂隶都想呕吐,却发出一阵阵捧场的惊叹,眼中有着崇拜的目光。
看周边轻松的氛围,杨河笑了笑,放在别处,这种氛围叫松弛,但放在这里,自然就是信心的体现,说明他的麾下,对可能会到来的流贼不以为意。
知县高岐凤等人看着,也是心下一松,睢宁余处三门都是一片紧张的样子,从官到民,个个心神紧绷,这里却这么轻松写意,果然是野外能大败流贼的人。
杨河巡视过来,众军官看到自然都是跟从,这边防线基本已架设好,只余第一道土墙前的壕沟还有部分未完成。杨河转了一圈,看众队兵成群,靠坐着墙边,个个擦拭手上的兵器,欢声笑语的。
还有李如婉扛着板斧,钱三娘扛着狼牙棒,二女靠在一段土墙后,似乎正在说悄悄话。
李如婉的声音:“……三娘,看看这雀钗,这么精致,买来才二两银子,你也去买一根。”
钱三娘声音:“要二两银子,太贵了。”
李如婉声音:“二两银子算什么,你现在是有钱人。”
钱三娘声音:“有钱不能乱花,要攒起来……”
转到壕沟边,攒典廉方正正指挥众多的壮丁忙碌,挖土担土,众多的人群来来往往。这些壮丁,他们人数是余者三门的倍数,显然挖壕垒墙,工程繁重,需要人多,也非常辛苦。
好在这边的待遇不错,却是杨河自己掏腰包,干活的青壮,每人每天有工钱五十文,可以吃饱饭,还有一餐的马肉吃,两餐的肉汤喝,因此虽然劳累,但壮丁们个个兴高采烈。
这边的工程防务,杨河设计后,也交给廉方正主理,辎重队配合。
毕竟廉方正曾是工房的典吏,在工程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这种“v”形的壕沟,梯形的防炮土墙,涉及到很复杂的数学知识,辎重队现在还没有能力主理。
看廉方正指挥着,一身的泥,杨河上前说道:“老廉,怎么样?”
廉方正看到杨河等人,他首先给杨河施礼,又给知县高岐凤等人施礼,一板一眼过后,才郑重回道:“大人放心,矮墙壕沟防务,今日就可尽数完成。”
他看了杨河一眼,又忍不住道:“大人掏出私囊,民夫们都很卖力。只是这终非正道,大人还是应该多与县尊他们商议,拨出县库粮米,勿要公私不分才是。”
知县高岐凤转开头,典史魏崑岗露出兴灾乐祸的神情,这刺头拨到练总署,这姓杨的有得受了。
杨大臣张了张嘴,很想上去教训廉方正的样子,只是这种文版的韩大侠,他见了也是头痛。
九爷叼着烟斗看着,说实在廉方正有些方面他还是佩服的,只是这不知场合,不懂油滑,恐怕再有才能,日子也不好过啊。
杨河不动声色,摆摆手,让他走远些,他继续巡视,踏着杂草绕整条防线走一圈。
他更离得远些,从远处眺望城池,平坦的旷野中,一人多高,连绵二百步的土墙就这样挡在圩门前五十步,除了五个缺口,根本看不到内中是什么。
而且缺口后方十几步,一样有土墙挡着,将圩门都遮住了。
再看墙上,所有的垛口也遮住,只余土墙两端的圩墙上方,左右各两架,共四架的悬楼比较显眼。
这边的悬楼较多,也大,每架广可跨五垛,每楼可躲藏十几人,外壁粗大的原木叠三层,不惧火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