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郡王府形势复杂,这些苏鸾看书时便已知道。进府后陆錦珩也曾认真提醒,叫她除了錦园哪儿也别去。
她没听话,陆錦珩少不了斥责。可她不睁眼,陆錦珩只能自己念经。
到现在也没看明白苏鸾是装晕的水琴,一脸急切的跪在地上,言辞恳切的请求道:“求世子让府里的大夫来看看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自打被关在固良山一晚,就一直身虚体弱,这次又不知是怎么了……”
原本看个大夫这等小事,水琴是不必跪地相求的。可如今世子显然是生了自家小姐的气,不然方才怎会明知苏鸾昏倒了,还那么狠心的将她往床上丢。
立于床前,垂眸对着床上的人儿凝视片刻,陆錦珩的一侧唇角微微勾起,“不必请大夫了,你过来再给你家小姐掐几下人中。”
“啊?”水琴一脸茫然,但还是乖乖起身走到苏鸾身旁,伸出拇指用力掐了下苏鸾的人中。
苏鸾咬牙。
“看来是我们雍郡王府下人的伙食不好?”陆錦珩沉声问道。
水琴面上微怔,一时没琢磨过来。顿了顿,才明白世子这是讥刺她手上没劲儿。是以,水琴又加了几分力道,再掐一次苏鸾的人中。
苏鸾咬牙握掌蜷脚趾。
见自家小姐还是不醒,水琴更加慌了,转头复又求道:“世子,我们小姐这是真的醒不过来了……还是快些请大夫来看看吧。”
“下去吧。”陆錦珩只淡然吐了三个字。
水琴无助,跪也跪了,哭也哭了,她人微言轻不能求动世子爷,这可怎么是好?要不……要不她偷偷去找大夫!便是请不动,至少也问问这种情况的可能性,能否吃点药什么的。
思及此,水琴匆匆行礼退下。屋内一时间只余立在床前的陆錦珩,与躺在床上的苏鸾。
这下苏鸾慌了。
若是平时她兴许也不会多想,可刚刚……刚刚在曲廊陆錦珩为她合衣裳时,已然碰到了她。那种感觉很是微妙,明知只是出于好意,却是令她起了些许不该……却又属本能的反应。
现下苏鸾平躺在床上,闭着眼,她不知陆錦珩站在哪里,也不知他在看向哪里。只是隐隐觉得,陆錦珩的视线投在她的身上,令她浑身被那视线灼的火辣辣的不自在。
陆錦珩缓步走至床前,单手撑在床畔上,俯下身子细端眼前一动也不敢动的苏鸾,目光于她身上游走逡巡,似在考验她能坚守到哪一刻。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流露出心下的不安与畏怯。他想,她此刻该已后悔在他面前玩儿这套假晕的把戏了。现下却是后悔也来不及收场,总不能无端的就睁眼苏醒?
陆錦珩的视线往下移去,移到那两片莹润如激丹的唇瓣儿上,紧紧抿着,透着心虚。
再往下看,目光划过那寸寸滑如凝脂的细颈后,便是鼓囊囊的两处耸挺。
原本还勾着薄唇一派轻松的陆錦珩,神色悠忽复杂起来……
漆黑的眸子里,惯有的寒芒已是不见,却升腾出浓重涌动的云雾。未曾饮酒,偏生微醺,贪慕的睨着眼前秀色,依稀觉得可餐。
咽了两下,陆錦珩觉得身下好似窜出一团邪火,将他的心狠狠烧灼!
既而他双眼轻轻阖起,似在做抗争。
女色?他从不觉得自己需要。他的心怀,理应装着更多。大周的山山水水,大周的百官万民。
那些抱负,那至高无上的权势……才是他真正的欲望所在!
阴郁薄凉的双眸缓缓睁开,寒烟淡笼。那一瞬,陆錦珩的眼底好似恢复了平素的清寂明澈。
而就在那张染了粉霞的小脸儿再次映入他的眼帘时,陆錦珩的眼底也再次盈满了春波。他抬起一只手,缓缓伸向那如新荔般莹腻的脸蛋儿。
陆錦珩自问不是个会难为自己的人,他想要的,从来无需克制。他知道,如今躺在眼前的,亦是他的欲望所在。
然而他伸出的那只手,在距苏鸾一指的地方悠忽悬停了下来。床上的人儿好似有所察觉般,在他的手向她靠近时,身子情不自禁的微微发颤……
她感觉到了?
怕成这样,还要装。
削薄的嘴唇微微一勾,陆錦珩停在苏鸾腮边的手蓦地调转了个方向,食中二指并拢,轻轻碰在了那两片饱满莹润的殷红唇瓣儿上。
“嗯——”苏鸾抗拒的轻吟一声,边向后缩着身子,边惊恐的睁开双眼!只是她睁开眼才发现,先前贴覆在自己唇畔的,只是陆錦珩的手而已。
方才那感觉,她还以为是……
苏鸾不自觉的抬手,手背轻轻遮着嘴唇,下意识的防护起来。
陆錦珩眼底的复杂情绪,早在苏鸾睁眼的那刻就掩藏了起来。他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直起身子来,肃眉沉目,声音厚沉带着磁性:“不演了?”
苏鸾面上微微一怔,心知陆錦珩是早就将她的把戏给看穿了。不拆穿,只是闲来无事想逗弄她取乐罢了。而她还似个幺么小丑般,蠢蠢不自知的横在床上演的认真!
思及此,苏鸾止不住在心下暗骂自己:书看了那么多真是白看了。对付陆錦珩这种人,最好的方式便是老老实实,知无不言。在他面前作戏,多半只会被拆穿且激怒他。
“世子,臣女先前只是怕您因我而对二公子……”大打出手四个字苏鸾没有说出口,防的是陆錦珩讥刺她自作多情。
但苏鸾还是接着把心思袒露开来,面对陆錦珩,她早就该做一张白纸。毕竟凭着陆錦珩对原主的感念,就不会真的做出伤害她的事来,那么她又何必这么累心的遮掩心思。
“二公子方才已叫出了臣女的名字,故而臣女才怕他会伺机报复。”苏鸾靠在床头上坐着,微仰起脸来望着陆錦珩,言辞恳切。
陆錦珩心下一软,难怪苏鸾那会儿会装晕来打断他训诲陆泽礼。她这是怕陆泽礼吃了亏后将矛头指向苏家,给家人招了祸事。
“罢了。”陆錦珩将此事翻篇,不再怪着苏鸾。接着陆錦珩又问起吴侧妃传见的情形,苏鸾也都一一详细说明。
离开脂月斋后,陆錦珩将炎华唤来,附耳交待了几句。
晌午饭与晚饭,苏鸾皆是在膳堂与陆錦珩一同用的。除了几句新的叮嘱外,过程平平,无甚新鲜。
晚饭后苏鸾给苏道北与秦氏写了一封家书,以表慰籍。毕竟自她来这里后,与原主的父亲母亲终日生活于同一屋檐下,夫妇二人以待亲女之心疼她爱她,她也不是块木头。
苏鸾想着,既然借了原主的身子,那起码的孝心也是该尽的。故而用晚饭时特意问了陆錦珩,陆錦珩爽快应了,说是晚些便派人来取信,当晚就能送去苏府。
之后苏鸾又带着水琴逛了逛錦园后面的花圃,赏了好一会儿月亮,这才回脂月斋准备安寝。
本以为是个静谧的夜,谁知才躺下没多会儿,苏鸾便听到外面起了噪杂之声。撩开床帐,透过轩窗可见外头有一盏盏的灯笼掠过。
这是出什么事了?
出于半分不安半分猎奇,苏鸾起身从木施上拽了件斗篷披在身上,仔细裹了裹,走到窗前,将窗牖打开探出头去眺望。
月拱门前,恰巧有三五个侍卫带着錦园的大夫路过,看方向是往隔壁雍郡王府去的,而那几个侍卫穿的衣裳也是那边的。
苏鸾知道隔壁的府医乃是出身市井,而錦园这边的大夫却是圣上特意派给陆錦珩的太医。故而隔壁若非是有人得了大病,断不至于大半夜的派人来錦园这边请太医过去。
苏鸾咂了咂嘴,戈壁有人病了?且看这样子,还很急。
“小姐,您果真被外头吵醒了……”打着个哈欠,水琴挪着小步往苏鸾这边来。方才外头动静大,水琴担心苏鸾被吵醒,不放心便披了件衣裳过来看看。
苏鸾扭头看她,好奇道:“可知外头是发生了何事?”
水琴一脸倦怠的挠挠头,又懒懒的扯了扯外衫。她住在耳房,的确是醒的比苏鸾更快一些,听到的吵嚷声也多些,只是捊不出个头绪,这会儿也是说不太清:“奴婢就听那些人说什么快点,命都快没了……还好像说了是与旁的恩客打架什么的……”
“行了,回去睡吧。”
遣了水琴,苏鸾重新回到床上,蛾眉微蹙着,心下隐隐有了些猜测。
翌日清晨,女使前来换香,苏鸾向她问及夜里之事。
那女使便如实回道:“听说昨夜二公子被孝安伯府的人送回来时,浑身是伤。说是在青楼吃花酒,为了些小事儿与邻桌起了冲突,险些丢了命去!连夜过来请了太医去瞧,命是保住了,只是左手食指没了。”
苏鸾怔然。
时间上如此巧合,自不似偶然。陆泽礼与唐光霁是烟花之地的常客,一个是孝安伯府,一个是雍郡王府,放眼京城里有几个敢开罪他俩的?别说还下手如此重!
这么说,是陆錦珩命人动的手?那这动作也太快了。
等等,左手食指……
不正是昨日扯她衿带时,圈儿圈儿缠绕的那只。</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