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谁害羞了?真是笑话。”钟汀反手去扣扣子,不知怎么回事,往常很快就好了,这次总是扣不上。
“要不要我帮忙?”
还没等钟汀回答,搭扣就扣好了。
“我自己会……”
路肖维又把她的搭扣解开了,“你再试试……”
钟汀没想到他来这手,又反手去扣,这次并没有好多少,她越着急越对不上。
路肖维拿着她的手帮她去扣,“你得这样……”
钟汀恼羞成怒,“你是女的还是我是女的?我能不会扣这个吗?”
啪嗒一下,他单手又把她的扣子解开了,一把又把她拉到床上。
“你到底有完没完?”
“没完!”
“咱们该回家了。”
“我已经跟爸妈说过了,咱们今晚就不回去了。冰箱里有母乳,咱们儿子饿不着。”
路肖维亲了钟汀几下,便忍着冲动把她放开了,他还有别的安排。
钟汀的尖叫路肖维最终在车里听到了,他故意把车开得很快。
夜里,路肖维开车带钟汀去郊外观星。到了上山的时候,车速才终于趋于平稳。
等到车停下来的时候,钟汀突然毫无防备地哭了起来,路肖维去给她擦泪。
“你干嘛开这么快啊?要出了事儿怎么办?你知道新闻一出来网友会怎么说咱俩吗?一对神经病夫妻为了看星星在马路上开快车出意外死掉了。”
路肖维被她给逗笑了,“你都死了,别人怎么看你有什么要紧?”
“可我不想死啊,我上有父母,下有儿子。我好不容易和你过两天好日子,我还想一直过下去呢,我想看着咱俩的儿子长大成人,生儿育女。我想长命百岁,四世同堂,我想过那种最庸俗的幸福生活,你给我买的钻戒,我要一代一代地传下去……”
换了以前,路肖维会说,你怎么知道咱们的儿子一定会结婚生子,人生里充满着意外和不可确定性。本质上他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但这时他都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把钟汀抱住,听她念叨着对未来的种种庸俗构想。
他想,如果这样过,也很不坏。
和钟汀刚分手不久,路肖维开始拍星空。跟宇宙洪荒相比,人类感情上的这点儿得意失意实在不值一提。
当遥望夜空的时候,他确实意识到了人类感情的微不足道,但同时他更感到了自己的微末。在某一刻,他甚至理解了自己的父亲,理解了他在家谱上的执着,作为一个普通人,他太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点儿什么了,但即使子子孙孙无穷匮,相对宇宙,也并不值一提。
有一次他去郊区山顶拍星轨,夜里湿气重,他头上沾满了露水,某一瞬间,他突然想握住一个人的手,来抵御这突如其来的孤独感。也没别的人可想,只能想到钟汀。这个想法让他自暴自弃,但他坚决不肯破罐子破摔,于是他没拍到满意的照片就下山了。
如今十多年过去了,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路肖维带来的望远镜和相机都没派上用场,他就是和钟汀坐在那里,用肉眼看天上的星星。
有时候记录,并不需要用相机。山顶露水重,他把带来的外套给钟汀披上,又去给她戴帽子,钟汀握住了他的手,一根一根去数他的手指,“你的手可真巧啊!”
他任由她去数,纳罕她为何会有如此感叹。
夜里在山上露营的时候,路肖维给钟汀讲鬼故事,她枕着他的胳膊,并不害怕,还去找故事里面的漏洞。路肖维的计划失效,只能暗自检讨自己讲故事的能力不足。倒是后来她自己讲画皮,讲着讲着背后冒起了汗,往他怀里钻。他无奈地去刮她的鼻子,“你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吗?”
钟汀吃着路肖维为她准备的点心看太阳一点点升起,她把豌豆黄往路肖维嘴里塞,“你也吃一口。”
从山上回来后不久,钟汀发现,自己儿子对他爸爸的态度明显冷淡下来,她认为丈夫有必要对儿子示一下好。
在某天早晨,路肖维终于得空给儿子做了一顿胡萝卜南瓜泥,他舀了一勺给钟汀,“你看我做得怎么样?”
钟汀明显犹疑了一下,“挺好的。”
“你是不是产生了什么不必要的联想?”
“什么啊?”钟汀尝了一口,“咱儿子要是不喜欢吃,你可千万不要怪他。”
路肖维给儿子买了七款餐椅,如果不是钟汀阻止,他将买更多。餐椅都被标了号,今天是周六,钟路路坐在第六号餐椅上,吃他爸爸给他做得胡萝卜南瓜泥。他会握各种各样的勺子,并学会了舀食物,但还是无法准确无误地把东西塞到嘴里。
路肖维把食物送到儿子嘴里,观察他的表情。儿子吃了两口,并没有要吐出来的意思,于是路肖维接着往他嘴里送,喂了几勺,钟路路闭上了自己的嘴。儿子拿着勺子去舀,舀完了把勺子往爸爸那边送,勺子把冲着自己。路肖维明白了儿子的意思,他接过勺子吃了一口他烹制的食物,真是不一般的难吃,不过他的表情管理很好,冲着儿子露出了十分灿烂的笑容,钟路路也冲他微笑。父子二人微笑着分食完了那碗十分难吃的胡萝卜南瓜泥。
钟汀也对着路肖维笑了,“咱儿子倒是买你的账。”
路肖维三十一岁生日那天,钟汀送了他一把扇面,扇面上画着她的丈夫和儿子,两个人都笑得十分灿烂,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画上当爸爸的脸上有一个小小的口子,“你儿子撕的。”
“这些牙印呢?”路肖维指着扇子上细细的牙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