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修远的身体早些年亏损实在太多了, 要将他的身体养起来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而且如今赵修远的身世目前暂时不能为外人道, 宁风便对外宣称说赵修远是他在路上捡到的干儿子,取名宁修, 宁风正好唤他修哥儿。
宁风膝下无子, 忽然一夜之间冒出了这么个儿子,而且看起来宁风还有培养这个‘儿子’当接班人的打算, 自然引起了很多手下的反对。
纵然宁风态度强硬地坚持了自己的决定, 很多人看在宁风往日的面子上没说什么,但是私下里眼神和神态却无一不在透露着他们的不满。
宁风知道这些属下的不满, 但是并没有说什么。
毕竟他虽然偏心自己的外甥,但赵修远走的是一条很可能会掉脑袋的路,这些属下们都是跟着宁风在血雨腥风里拼杀过来的,宁风不想逼着他们去陪着自己的外甥冒险, 比起用强权逼迫他们屈服, 宁风更希望赵修远能够向这些人证明他的实力, 让这些人打心里真正信服他。
赵修远也明白宁风的顾虑,主动朝着宁风提出说想要进军营。
赵修远身体弱年纪又小, 只能和一群刚进军营的小兵们混在一起训练。
小兵们都是附近村子里的孩子。这些孩子自小在家里干农活, 一个个生得无比壮实像是一头头小牛犊, 苍白瘦削的赵修远呆在他们中间就像是一颗小豆芽菜一般。
训练这些小兵的是一个叫余枫的将领, 余枫打心眼里不想让这个从哪里冒出来的宁修继承将军的位置,见到赵修远进了军营, 余枫想着让赵修远知难而退, 一点也没向旁的人透露他和将军的关系。
边城地区普遍尚武。
百姓和舆国的仇恨由来已久, 上一任守城将军出自豪族、整日纸上谈兵懦弱成性,每次舆国入侵的时候只知道逃窜,在舆国的侵略下,百姓们的生活苦不堪言。
幸好后来宁风来了。
宁风凭借一腔悍勇,一步步带着兵将们将边城守了起来,弄走了玩忽职守的守城将军,自己开垦土地,即便是自己饿着也要让兵将们吃饱。
如今边城人强马壮,舆国不敢轻易来犯,百姓们都十分喜爱这位给大家带来了和平的将军,纷纷遣出村子里最优秀的孩子来军营当兵。
别的小孩都是层层选拔上来的全村的骄傲,赵修远突然间空降到了军营之中,自然引起了其余孩子的不满和排挤。
尤其是赵修远和别的孩子对比起来实在太惨烈:旁的孩子抱着石头绕着校场跑一圈只需要一炷香的时间,到了赵修远这里需要断断续续近两炷香;旁的孩子跑完之后还能去河边嬉闹,赵修远两眼发黑根本直不起腰来,只能瘫在河边大口地喘粗气……
“快回去绣花吧!军营不是你这样的人呆的地方……”
“跟一个小姑娘似的……”
孩子们看到他的模样,纷纷都过来笑话他。
赵修远却神情不变,根本不理睬这些人,咬牙弯腰拿着石头再次跑了起来。
军营里不允许斗殴,其余孩子也不能揍赵修远,见状便愈发孤立他,中午吃饭的时候等他去了饭堂的时候往往没了饭菜,他因为天热脱下的外衫被人丢到了极高的树上,早训的位置上被人歪歪扭扭地写着‘小王八’几个字……
这些手段对于深宫里历经磨难的赵修远来说根本不足一提,赵修远看着男孩们的这些手段,连眉头都没皱一次。
余枫全程目睹了那些孩子对赵修远的针对,甚至有些还是他刻意提点去找赵修远的茬。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最是好斗,原本以为这个看起来十分娇气的小公子会受不住这些磋磨,却没想到他会真的忍了下去,并且体能逐步地好了起来。
一个月下来,赵修远虽然还是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模样,气色看起来却好了很多,余枫也对他有些另眼相看。
但这并不意味着余枫接受了赵修远。
为了让兵将们生出危机感,每个新兵入营之后集中训练一个月,接着就需要参加考核,通过了考核才能继续留在营地之中。
原本新兵们的考核只是简单的对打,谁先趴下算谁输,但是这段时间下来余枫眼见着赵修远表现出了非一般的恒心,而且余枫私下里看到他在练一套特别的拳法,那套拳法刁钻,应用对敌的时候让人防不胜防。
赵修远说这套拳法是他的弟弟教给他的,一旦他在对敌的时候用了这一套拳法,余枫觉得他很有可能能赢。
但余枫不想让这孩子再待下去。
余枫想了好几天,终于想了另外的主意。
军营附近有一座山,宁风在山里挖了不少掩藏点和机关,作为训练精兵的地点。
这些新兵们原本是没有机会进山的,然而这次为了赶走赵修远,余枫对宁风提出了申请。
这次考核采用队伍制度,这些新兵们分成了两组在其中对打,由各大将领隐在暗处监督这些孩子的表现,美其名曰若是看到了好的苗子就可以直接纳入各自麾下好好培养,实际上是让众人看清楚赵修远的表现,如若这孩子不堪大用,大伙一致反对,想来宁风也不会好意思让这野孩子再继承他的位置。
宁风知道余枫的打算,却笑呵呵地批准了下来。
接下来如若余枫预料的一般,孩子们穿着两队不同颜色的衣服,很快就被放进了山里。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场对战会成为这个化名宁修的孩子的成名战。
刚开始的时候别的孩子都孤立赵修远,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落在背后,路过蹊跷的机关的时候别的孩子都直接走过,唯有他每次都会停下来多看两眼。
若是一两次还只是巧合,多了之后隐在暗处负责机关的将领便开始双眼发亮:“此子不错!”
没过多久,还没碰到敌军,这孩子看到林子里飞出来的鸽子,眉头一皱,继而在地上发现了被敌军掩藏过的脚印,避开了敌军打埋伏……
负责堪舆探听的将领眼前一亮:“此子不错!”
再后来,遇到了敌军,对方冲上来就要绑了他,大家以为这孩子肯定会被撂倒,却没想到他有一股狠劲,还有一套刁钻的拳法,竟将那个比他高了一截的孩子打倒在地绑了起来。
负责教授拳法的兵将眼前一亮:“此套拳法不错!”
……
再后来,眼睁睁看着这孩子一步步收服队伍里的其余孩子,借用地势设置了机关引领敌军掉入了陷阱,以极小的损伤赢得了对战,宁风脸上笑眯眯的满意表情已经证明了一切……
经由这一战,余枫也不得不接受了这个叫宁修的孩子,而且他这时候才察觉出来宁风的奸诈来:这一场对战既让这孩子在各大老将面前露了脸,又笼络了宁修和同一辈新兵的关系,余枫瞧着那些孩子们一改之前的针对围着宁修“宁哥儿”、“宁哥儿”唤个不停的模样就觉得牙疼。
然而余枫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叫做宁风的孩子是个极有潜质的接班人。
仅用了一个多月,赵修远就成功让军营里反对的声音小了下去。
而因为赵修远的卓越表现,之后不久他便成了新兵营的小队长,这一次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难得的是,这孩子的际遇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他看起来却仍然是如若往日一样沉稳寡言的模样,余枫甚至有些好奇这世上究竟有没有什么事情能让这孩子变色。
很快,余枫就看到了这孩子变了脸色的一天。
在赵修远在军营备受磋磨的这一个月里,季娑的铺子开了起来,她充分利用后世的一些营销策略打开了名声,什么刚开业免费试用啊、办会员卡啊……
加上铺子的胭脂的质量超乎寻常的好,很快季娑便打开了销路。
短短一个多月,季娑的铺子就在城内打响了名声站稳了脚跟,看得宁风啧啧称奇。
而这时候军营里教授拳脚的老师傅看中了赵修远对敌的拳法,在听赵修远说是季娑教给他的之后,老师傅极力邀请季娑去了军营。
季娑这段时间忙着铺子的事情,很少看到赵修远,也想知道他在军营之中的境况,便带着一堆吃的进了军营,顺道来看赵修远。
季娑原本担心赵修远这样的‘弱鸡’会不得军营里的孩子们的喜爱,打算用吃的来贿赂这一伙小屁孩,却没想到一听到她是赵修远的家属,守门的小兵便忙不迭地将季娑引入了营帐。
季娑生得讨喜,又带了这么多吃的,和冷冰冰的赵修远完全是两种类型,很快季娑便成了人群的核心,所有的小兵蛋子都围在她身旁跟她说话。
当听到小兵过来说“季聪弟弟来了”的时候,正在和余枫说话的赵修远眼睛一亮,立马站了起来。
这一直沉稳冷漠的小孩还是头一次露出这样期待的神色来,就连宁将军来的时候余枫都没见到他这样。
余枫心中好奇,便跟在赵修远的后面进入了营帐。
刚进营帐的时候赵修远的眼神之中还带着几分雀跃,后来看到处在人群中央被人簇拥着的季娑的时候,看着季娑对着旁的人旁若无人地笑,赵修远抿紧唇,脸色沉了下来。
季娑没有看清楚赵修远的神情,她其实也有些吃不消,这群孩子朝着她不停询问赵修远的喜好,甚至精确到问赵修远喜欢什么颜色……
宛若一个大型的追星现场。
看到赵修远这么受人喜爱,季娑心中也觉得与有荣焉。
也不知道怎的,明明和自己相处的时候周围的小兵们看起来对赵修远十分好奇,看到赵修远出现后却一个个闭上嘴成了鹌鹑缩成了一团。
季娑并不知道这是因为这些小兵得到了命令。
“修哥儿你又长高了!”终于不用在应对这些小兵们热情的盘问,季娑松了口气,连忙朝着赵修远挥了挥手:“我给你留了糕点——”
“没大没小,”余枫眼睁睁看着赵修远脸上的阴沉散了开去,纵然面上看起来像是斥怪着对面的小孩,眼睛里却漾出了一丝笑意:“叫我哥哥!”
对面的小孩撇了撇唇,冲着赵修远做了个鬼脸。
赵修远的唇角却缓缓勾了起来,他将嘴角的弧度压下,走到季娑面前比了下身高,慢吞吞叹了口气:“聪哥儿还是没长高……”
季娑气得瞪大了眼。
……
一旁的余枫看着赵修远和季娑的互动,心中也松了口气:他以往总觉得这孩子太过阴沉,心思难测,毕竟他一直带新兵,看过这么多人,却还是不知道这孩子在想什么,总害怕他会将整个边城带入浩劫之中。
现在看起来是他想多了。
再怎样他也是个孩子,带着少年的意气,会和兄弟斗嘴比身高,会因兄弟的恼怒而觉得高兴……
有珍视的人束缚着他,他再怎样也坏不到哪里去。
*
知道赵修远在军队之中受人欢迎,季娑也放下了心来开始专注着自己的敛财事业。
有宁风作为靠山,边城之中没人敢在季娑开的的铺子里滋事,季娑铺子里东西不仅质量好,而且价格根据制作工艺的不同分了不少层次,很快便打响了名头传扬了开去,连封国的贵女都听过季娑铺子里胭脂的名声。
季娑再接再厉,开始紧锣密鼓地尝试着快餐、走镖等这个位面原本没有的业务。
赵修远知道季娑的铺子生意极好,但是这是季娑自己的事业,他也没干涉太多。
这一年赵修远的身体又比之前好了很多,然而和季娑偶尔切磋,他却仍然赢不了身姿敏捷的季娑。
赵修远只能愈发努力修炼体魄。
过了年之后,兵士们除下厚重的冬衣,开始自己开垦种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