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鹤又打开了左右两间隔壁的牢房,释放出了牢中的犯人。犯人们全部缄口不言,动作轻巧,六个大人一个孩子,悄悄向牢房门口走去。途中,千鹤还绕道去了一趟另外一头的牢房,释放出了其中的秦臻,秦臻似乎早有预料,丝毫不惊讶,也是沉默不语,静悄悄跟在他们身后。
一行人走向天牢大门的过程中,路过了另外的两处牢房,关押在其中的两名犯人唐十三与费力提,看到他们的身影,却并未出声。一行人也没有救他们的意思,在唐十三与费力提的目送之下,他们来到了最难过的一关——天牢大门。
这是天牢唯一的出入口,而就在这个大门内侧,有一个敞开的门厅,值夜看守的狱卒都聚在那里,想要躲开他们的视线逃出去,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如若当真不可能,一行人也不会选择越狱了。只见他们步伐竟是不停,直接大摇大摆走入门厅,而门厅的值夜狱卒,却一个个呼呼大睡,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张若菡走到其中的牢头身前,轻手轻脚从他腰间解下了钥匙串,打开了从内部反锁的大门,又将钥匙串重新穿回牢头的腰间,一行人将天牢大门打开一道门缝,全部出去后,又将门关了起来。
门口早已有人接应,站岗的两名兵卒也都昏睡过去,两驾马车等在门外隐蔽处。接应他们的人,是千羽门长安总部的崔钱舵主。此外,还有一位十分靠得住的人物——陈师兄。
沈缙上前简单行礼,陈师兄道:
“诸位快上车吧,我们尽快离开,距离城门换防的空隙时间不远了。”
众人点头,迅速上车。马车悄然向通化门行去。为了躲避路上巡逻值夜的武侯铺兵士,他们走走停停不断躲避,一段不长的路程,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了通化门下。
“等等,情况有变。”马车停在暗处,崔钱观察城门附近的情况道。
“出什么事了?”
“好像是有人宵禁夜行被抓了,就堵在门口。”崔钱道,随即他点了身边驾车的车夫道,“你去看看,回来汇报。”
“是!”车夫跳下车,身形矫健融入夜色之中。
不多时,车夫归来,报告道:
“副门主,舵主,是李林甫家的人被抓了。”
“李林甫?”
六月初八清晨, 渭水灞桥段。
经过一夜的漂泊, 沈绥一行人即将抵达目的地。李瑾月在船上一夜未曾合眼,靠在船篷边,胸口无比气闷。不是因为父亲对她的不信任, 也不是因为自己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荣华富贵, 而是因为她竟然如此不小心地将珍贵非常的兵符给弄丢了。懊恼将她吞噬, 任沈绥如何安慰,她也不能原谅自己的粗心大意。这是无法挽回的损失, 或许将彻底改变眼下本来大好的局面。
幽州兵符,那是她目前手上最有力的筹码, 是她能够有底气与皇帝叫板对抗的实权。如今没了, 她该何去何从?她还能从谁那里募集兵力,她真的毫无头绪。思索了一夜, 她将目前整个大唐的兵力分布情况都仔细回忆了一遍, 最终没能考虑出最为有利的人选。
大唐的军政问题早已有所暴露,尤其近些年来, 地方上政权军权日益加重,隐隐有脱离中央的倾向, 陇右、河东、齐鲁、扬州,都有雄兵盘踞, 奈何这些大刺史大都督, 一个个都拥兵自重, 岂会理会李瑾月一个逃亡的皇室公主?若是排除出这些人, 就只剩下一些忠心于皇室亦或其他皇子的直臣忠将, 例如王忠嗣、哥舒翰、陈玄礼,李瑾月若是撞到这些人的手中,怕是与自投罗网没有什么两样。
靠坐在船篷边,她思索了一夜,直到天际发白,她才猛然惊觉,自己已然是一夜未眠。杨玉环枕着她的大腿正睡着,梦中似乎也不安稳,蹙着一双秀丽的眉,神情畏惧又有隐忧。
李瑾月张望着寻找沈绥的身影,眼下她一刻不见沈绥,心底就不安宁。可见了沈绥,她却又惭愧得抬不起头来,若不是她那般粗心,也不会造成眼下如此被动的局面。亏得赤糸如此苦苦为她筹谋,她真的是不争气。
船篷中,从云从雨兄妹,以及呼延卓马都安静地睡着,沈绥居然亲自在船尾掌舵,大概是看到李瑾月醒了,她笑着向她抬了一下手,算作打招呼。李瑾月悄悄抬起杨玉环的头,寻了一个包袱为她枕着,然后她轻手轻脚从船篷中钻出来,来到了沈绥身边。
清晨的河面上雾气蒙蒙,湿润闷热。李瑾月站在船板上,舒展了一下筋骨,沈绥笑问:
“昨夜睡得好吗?”
“几乎一夜未眠。”李瑾月苦笑。
沈绥一副早已明晰的表情,道:“你啊,胡思乱想都出神了,状态迷迷糊糊的,我与你说话你都听不见呢。哪里算是醒着,分明混沌着呢。”
感情这人早就知道自己没睡,那还问自己睡没睡好,真是成心戏弄于她。李瑾月抿唇,愈发郁闷。
沈绥抬眸望着她:“我让你别胡思乱想,但我也阻止不了你的脑子,你要想就想罢,可想出什么结果来了吗?”
“没有……”李瑾月闷头道,“我想了一个晚上,眼下大唐境内所有的掌兵都史我都理了一遍,没有谁是能投靠借兵的。”
“谁要你借兵?你为何非要向人家借兵?你要造反吗?打你家皇帝老子?”沈绥反问道。
李瑾月一头雾水:“不是你说,我们的计划,幽州兵权是必不可少的吗?眼下我丢了兵权,只能向别人借兵了。”
沈绥点头道:“我确实这么说过。但是,这幽州兵权怎么用,却大有讲究。我要的不是打仗的人,我又不是要你造反。我要的是兵权更替之间,局势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