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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第一百五十四章

最后还是韦含道:

“三娘子客气了,既如此,请随吾等同往。”

于是回程。依旧圆惠在前方带路,杜岩、韦含紧随其后并肩而行,沈绥缀在两人后面,张若菡携无涯落在最后。

杜岩悄悄与韦含咬耳朵:

“你小子老实交代,你怎么认识的张三娘子?”

韦含道:“我二舅就在张府做管家,平日无事,我娘总爱让我去给二舅送东西。出出进进那么多次,也见到过张三娘子。第一次见面是五年前,当时是因为受二舅所托,说张府闹夜盗,让我去帮忙规制内院安保。后来在张府偏厅做客时,又见过一两次。这三娘子仙儿一般的人物,我都不敢与她说话。二舅说她有心病,身体不好。”

“心病?”杜岩疑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不是这个心。”韦含白他一眼,“二舅说她思虑过重,有心病,以至于身体不好。后来修了佛,才慢慢好转。最近一年我也没见到过她,没想到今日再见,却更加不似俗尘中人了。”

杜岩点点头,随即鬼头鬼脑地问:

“她没嫁人,是因为有心病?”

“或许吧,谁知道呢。总之这等人物的心思,咱们根本看不透。”韦含摇头道。

沈绥跟在他们后面,距离不远。她听觉出众,两人对话尽数落入耳中。她面上表情不变,眼底却越发幽深,感受到背后传来的那灼人的视线,缩在袍袖中的手缓缓攥紧。

张若菡跟在沈绥身后,望着她挺拔俊秀的背影,眼中沉蕴的情绪越发涌动起来,疑惑、猜测、不安和隐隐的期待将欲喷薄而出,最后却被她死死压在了心底。

沈绥……

二房张九章现任鸿胪卿,从三品大员。他有一妻一妾,这妾还是圣人硬塞给他的。与妻子育有一儿两女,妾有一女。按照唐人的习惯,男女分开算排行,一般都是与家中同辈的堂兄弟姐妹一起序齿。二郎九章的两个女儿皆比张若菡出生在前,因而张若菡排行第三。如今她的两个堂姐姐早就嫁做人妇,在夫郎家生儿育女了。堂哥也与亲哥一道在外任官,长年不得归家。唯一的庶堂妹也已经出嫁了。

三房张九宾幼年时夭折,没有后代留存。四房便是张九皋,现任岭南节度使,远在韶州。他的妻妾子女也都跟随他守着韶州老家。

因而算起来,如今张家主人之中只有老夫人卢氏,九章妻王氏、妾孙氏,再加上刚刚归省的张若菡。其余的,便都是仆从了。

“太夫人,您可别拜我,我受不起。快起来,快起来。”眼瞧着老夫人卢氏杵着拐杖就要给李瑾月行礼,李瑾月连忙上前相扶。卢氏于她来说,是祖母级别的人物,她是发自内心地敬重她老人家,在老人面前,她只是晚辈,不是公主,晚辈怎可受长辈拜见,这可是会折寿的。

卢氏今年已将近七十岁了,鬓发苍白,但皱纹甚少,身材娇小,但仪态端方。腿脚有些不方便了,走起路来有些蹒跚,但世家大族贵女的气质跟了她一辈子,到老了,也依旧风韵犹存。她手持佛珠,衣着素雅,也是佛家信徒。张若菡就是随了她,才会清心礼佛。这祖孙俩,就连气质都十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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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兀那登徒子,你拿眼瞧甚么瞧, 这里是你随便进的吗?还不快滚!”

沈绥被她呵斥,凝望白衣美人的目光收回, 移到了她的身上。忽而一笑, 笑容似有几分戏谑嘲弄,但隐隐含着怀念,仿佛回想起了什么昔年往事。侍女却看不出那么多,只觉得这登徒子真是万分可恶, 觊觎自家娘子不说,竟然还嘲笑自己, 登时火起。

她是个压不住火气的,足下一蹬便朝沈绥掠去, 顷刻间两人照面, 侍女狠狠拍出一掌, 打向沈绥。沈绥嘴角笑意更深, 脚步一错, 侧身让过这一掌。官袍袍角翩飞,神态潇洒悠然, 丝毫不见紧迫感。

侍女身形掠出时, 白衣女子就已经出言阻止,声音清冽悦耳, 唤了一声:“无涯!”但侍女没听。随后, 她似乎想到什么, 没有再出言阻止,静静观战。拢在大袖中的素手缓缓拨动持珠,眸色沉肃。

侍女一掌落空,心中惊疑,暗道这登徒子竟然身负武功,她起了好胜心,偏要一较高下。于是一咬牙,立刻旋身,飞出一脚。

沈绥又飘然让过那一脚,身形如闲庭信步,面上带笑,一点也不把侍女的猛烈攻势放在心上。她这表现看在侍女眼里,真是又惊又怒。手脚飞快打出,却如何也擦不到那人衣角半分。

“好了无涯,住手罢。”那白衣女子睫端颤了颤,垂眸冷声道。

那侍女从娘子话音中听出了不悦,她也知道沈绥武功远远超过自己,虽心有不甘,还是听话住手了。狠狠瞪了沈绥一眼,她回到白衣女子身旁。白衣女子带着她上前,与沈绥见礼。

沈绥自然不是当真要与这主仆俩过不去,虽然此事纯属巧合,但她依旧认为是自己理亏,拱手一揖,告罪道:

“在下沈绥,无意中闯入内院,唐突娘子,实在不该。给娘子赔罪。”

“郎君无须自责,都是误会。愚仆无礼冒犯,请郎君见谅。”白衣女子淡然若水,音调中听不出多少情绪起伏,“慈恩寺已然封锁,敢问郎君可是来查案的?”

沈绥点头,解释道:“在下忝居河南府司法参军一职,因近日慈恩大案被招入长安,协助京兆府参详案情。今日随慕容府君入寺勘察,因搜寻线索无意中闯入内院,实在抱歉。”

那白衣女子有所动容,似乎对慈恩案或者沈绥的身份颇有些兴趣。正当开口,却听后方传来一声呼唤:

“沈翊麾,可找着您了!”

回头望去,便见游廊内,僧人圆惠协同两位府兵校尉快步而来。出声的,正是校尉中的一人,沈绥记得他叫杜岩,长安本地人。

京兆府有自己的府兵,但人数不多,大多专管缉捕治安,基本不会行军打仗。京兆一带的治安实际上由戍守在长安内外的禁军十六卫掌控,因而此次,有右武卫的程旭出面协助维稳。但非是穷凶极恶的大犯要犯,或者成帮结派造成一定威胁的草莽盗匪,不能惊动禁军。因而巷里坊间的一些小打小闹的案件,都是京兆府出本府府兵外出缉捕案犯。

京兆府兵大多是本地人,且在长安有家底,走了关系才能进来。这是一份很荣耀的差事,对于出身稍微次了点的下等富贵人家来说,子侄有这一重身份,也是相当体面。杜岩出身京兆杜氏的旁支,这一支早年分出,后家道中落,现在够不上世家大族的地位,顶多算是个富裕人家。他能入京兆府,成为校尉一级的军官,多多少少沾了点京兆杜氏的光。

杜校尉上前,向沈绥一抱拳,道:

“沈翊麾,府君着急找您,您快跟某家回去吧。”

“未与慕容府君打招呼,是沈某的不是。”沈绥嘴上客气了一下,但实际上内心毫无反思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