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笔趣看 > 玄幻魔法 > 唐谜 >

第144章

沈绥与张若菡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车后方,李季兰依然静静地坐在车辕上,垂首抱臂,好似睡着了。

“公主!公主你快看!好大的宅子啊!”骑在马上的杨玉环,正兴奋地指着不远处白墙黑瓦高门大院、亭台楼阁层隐层叠的大宅子。另一只手,拽住与她并辔而行的李瑾月的手臂。

李瑾月任她拽着,笑道:“这里是清河县,这户人家,便是清河崔氏。”

“原来这里就是清河崔氏?我听说过的,是很了不得的大世家。”杨玉环道。

“确实了不得,别的不说,他们这祖宅,就几乎占了清河县城二分之一的地。家中需跑马,否则得走断了双腿。”李瑾月笑道,随即她笑容微微收敛,眼中掠过一丝精光,“不过啊,世家未来的路不好走,待科举再办个几十年,世家的势力必然会被近一步削弱,总有一日,这些庞大臃肿的阀阅门第,会被彻底瓦解。”

杨玉环有些懵懵懂懂:“为什么要瓦解这些大世家?”

“为什么?这说起来就深了。”李瑾月蹙眉,“简单来说,这些大世家侵占田地、掠夺财富资源,实际上是在与国家夺利,他们富裕,国家便贫穷,国穷,民何以安?”

杨玉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仿佛明白了什么,道:

“我知道了,这些大世家之所以这么有势力,是因为他们代代子孙都把持朝政,身居高位。因而,他们能够利用手中的权力,中饱私囊。科举制诞生后,平等取士,寒门子弟渐渐有了机会入仕,官位有限,便可以挤占这些大世家子孙的官位,这些世家做官的人越来越少了,自然也就一代不如一代了。”

李瑾月很是惊奇,不由问道:“你这丫头,谁告诉你这些的?”

“嘿嘿…”杨玉环羞赧一笑,道,“这都是徐先生与我说的,她曾劝我考个女官,将来或许可为公主您做个文书,也算有个本领。当时我不理解,她便与我说了一番道理,这科举制的好处,是她告诉我的。”

李瑾月了然点头,这便不奇怪了,还是玉介想得周全啊。

她望着远处清河崔氏那磅礴宏伟的大宅,真是都要追赶上洛阳皇城了,眼中不由得寒芒四射。

这四野八方,均是清河崔氏的土地,那么多农民、工匠、商人,只要在他们的土地上生存,就必须给他们缴纳赋税。而我李唐皇室,一文钱也拿不到。他们还豢养私兵,家族之中至少不下千人。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鼾睡,如今已然不是南北朝时的小朝廷,需要与这些大世家妥协才可生存的时代了,我大唐一统天下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铲除这些大世家了。

这般想着,拱月军的大队伍也快要走到清河崔氏府邸的正门前了,远远的,李瑾月看到,一群广袖博带,高冠束发男子,正端正立于门前,遥遥望着李瑾月的队伍。为首的男子,面容清俊,目若朗星,长须飘然,腰悬长剑,是个极罕见的美男子。年龄瞧着,当不超过四十岁。

李瑾月勒令队伍停下,下得马来,徒步走上前去,率先拱手作揖道:

“蔚尘先生,长安一别,数年未见了。”

那男子朗声一笑,率一众家人,齐齐作揖回礼道:

“臣,贝州长史,崔祯,携众叔伯兄弟,恭迎晋国公主阁下至清河。”

“蔚尘先生多礼了。”

“公主客气,若不嫌弃,今日便入鄙舍落脚,您意下如何?”

“正有此意。”李瑾月倒是大大方方,一点也不客气。

崔祯面露喜色,抬手做请,李瑾月回礼,转身叮嘱程昳与崔府对接,妥善安排拱月军驻扎,便携着杨玉环,率先迈步入了崔府。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条隐藏多时的线,正在铺开。

忽陀在日头下赶着车, 这盛夏之际,哪怕一路往北, 也不见得一丝凉意, 走到哪儿, 都是酷热难当。他抹了把脖颈上渗出的汗,提起手边的水囊,小饮了一口, 小心塞好塞子, 继续专心致志地驾车。

眼下是六月十二日午后,他们天未亮便出发,一路紧赶慢赶,刚离了鹤壁县城五十里。今日若是路上顺利, 当能赶到汤阴县城。这已然偏离了原定的路线,原定是一路前往安阳, 如今却舍北向东。

而沈绥与张若菡坐在车中也并不好受, 这车中虽可遮蔽烈日阳光直射,却仿若蒸屉,人坐在其中, 汗不停地往下淌。沈绥已然想尽了办法为车厢散热避暑,然而收效甚微。无奈何, 只得大敞车窗,连车厢后板都卸了下来以通风,只是挂上纱帘,遮蔽视线。

沈绥在车厢地板之上铺了竹席, 正躺于其上,闭目而眠。张若菡就坐于她身侧,手中举着团扇,轻轻为她扇风。正是午后最困倦的时候,张若菡螓首轻点,也是困意无穷。

“莲婢,你也躺下来睡罢。”沈绥闭着眼,声音有气无力的,轻轻拉了拉张若菡的手。

“不,你睡罢,我不躺下来。”张若菡道。

沈绥摩挲着她的手,沉吟了片刻,道:

“你莫担心,这马车颠簸不厉害,你躺下,不会漏出,污了衣衫。”

张若菡的面颊缓缓蕴起了一层红,睡意也飞了,不由瞪她,羞恼道:

“你这人,你怎知……”

“你的月事,我还不知吗?摸一摸你的手,还有你的脉,便知晓了。”沈绥笑着低声道,声音小到只有她们俩才能听见,“只是,你这月事比之上月又提前了些时日,总也不准。等到了汤阴,我让颦娘再给你诊一诊。”

“何必大惊小怪,我这身子,一直就是如此。”张若菡道。

“不,近些日子一路奔波,休息得少,你太辛苦了,我怕你熬坏了身子。我晚上偶尔会发现你没睡着,昨夜我一夜不在,你定也没休息好。我担心你身子出问题。”沈绥忧心忡忡。

“没事的,我没那么脆弱。”张若菡语气倒是轻松,自信满满。

沈绥神情怀疑,很是不信。

“你可不知,我师尊,教过我一套吐纳功夫,配合着打坐冥想,我每日都会抽空练习两刻钟时间。这功夫很有效,我小时候很多毛病,如今都不再犯了。”张若菡笑道。

“你师尊?可是那位号称‘南海神尼’的了一大师?”

“是,不过师尊并非什么‘南海神尼’,那都是讹传。师尊只是一位佛法精深的修行者,懂一些养生功夫,仅此而已。”

沈绥似是陷入了思索,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你还是躺下来罢,至少补一补眠,你方才都困得点头了。”片刻后,沈绥回过神来道。

张若菡拗不过她,便依从地躺下身,枕入她臂弯之中。这一躺下,被沈绥身上熟悉的清香包裹,困意便如潮水般袭来,她眼皮子竟然开始打架了。

隐约中,就听沈绥低声问道:

“莲婢,和我说说你那位师尊罢,我对她,还真不了解。”

“嗯……”张若菡沉吟了片刻,闭着眼缓缓道,“我师尊是游方修行的比丘尼,她其实并非是中土人,虽然祖上是华夏血统,可她们家是商人,一路行商,后来就定居碎叶城以北。她自幼是在西域长大的。她八岁那年,父亲生意上有巨大亏损,将她卖了出去,她给人做过苦役,后来逃走了。一位行脚僧人收留了她,从此她便受具足戒出家,拜入空门。我师尊非常有佛缘,悟性也极高,据说修佛不过五年,就已然可以与她的师尊辨法而不落下风。修佛八年时,便出师,发愿走遍天下佛寺,拜谒三千尊佛祖身。自此以后,便踏上了游方修行的道路。及至她三十岁,她几乎已然走遍了中土大唐。甚至还去过不少更远的地方,比如东北的新罗和西南的交州安南。

自我随你离开长安往江陵,便与师尊告别,此后再也没见过面。如今想起,倒也颇为想念她老人家,也不知她又游方去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