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情?”她迷惑,“我不懂,也做不到。”
“没关系,我也不懂,但时间会告诉我们怎么做。”张若菡轻声道。
“莲婢,我最后求你一次,不要嫁给他,你不爱他,怎能嫁给他,那会是一生之殇。你绝不可因为我纠缠你,就做出这样的事来,这是对你自己的不负责任,也是对故去的赤糸的背叛。”李瑾月道。
张若菡抿唇,好半晌,才回道:
“公主,我嫁给她,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她本身。我认为她是一个很好的人,是一个值得我与她共度后半生的人。赤糸已经故去了,她不会知道身后事。但正因如此,我们这些未亡人,才该更加珍惜自己剩下的时光。你会明白的,我嫁给她,完全出于自愿,绝非强迫。”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李瑾月暴躁地拍了一下桌案,张若菡清晰地看到放在案上的香炉被震出了香灰。
“你不要嫁给他,否则我杀了他。”李瑾月已经放弃了再与张若菡商量此事,她厌倦了,疲惫了,也伤透了,已经不想再做任何的妥协,她想用最快的方式解决问题。
她觉得张若菡被沈绥灌了汤,现在的她不是从前的她,真正的张若菡不能背叛对赤糸的情感,哪怕孤独终老也绝不会委屈求全地嫁给他人。
那才是她心中的张若菡,她所爱的张若菡。
张若菡要和沈绥成婚,这是一件极其颠覆她认知的事,在她的观念里,张若菡哪怕一直都不会爱上她,那都没关系,因为她知道张若菡一直在思念赤糸,那就让她这样思念下去,自己也能默默守护在她身旁,这样就足够了。
可是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你不能杀了她!否则我与你恩断义绝!”张若菡真的怒了。
李瑾月瞪大双眼瞧着她,满目的难以置信。她觉得眼前的张若菡陌生得可怕。
“你信不信,你信不信我一直派人跟着沈绥,他去哪儿,做了些什么我都知道。我要杀他易如反掌。”
“那你可知,她已经入宫,请求圣人赐婚了?”张若菡怒而反口就道,话出口,便知自己失言,登时悔极晚矣。
李瑾月闻言大吃一惊,呆了片刻,只觉太阳穴上方一抽一抽地疼。她抬手捏了捏额头,大呼:
“徐玠!徐玠你给我滚出来!”
偏厅的门开了,徐玠慌忙走了出来,拜伏在李瑾月脚下。
“沈绥今天入宫请婚的事,你为何没有报给我?我问你他有何异动,你竟然说没有?”
“公主恕罪!属下不能将此事报与公主,属下认为,公主当尽早断情,才可成大事。”徐玠伏在地上,急声说道。
李瑾月气得指着她,手指都在发颤,却说不出话来。最后她一脚踹在徐玠的肩膀上,怒道:
“逆臣!!!一个个都要我成大事,要成大事,你们另择明主,我今日,非得做个任性妄为之人!!!”
说罢,抓起自己的大剑,转身就要出议事堂大门。张若菡急道:
“李瑾月,你给我站住!”
李瑾月却根本不听。
徐玠扑上前去,一把抱住李瑾月的腿,大喊:
“公主!公主不可啊!”
李瑾月一脚将她踹开。但因着徐玠拖延了片刻,张若菡赶了上来,一把抓住了李瑾月的手臂。
“李瑾月,你今日绝不可出此门!”
“放开我!”
“我不放!我决不允许你胡作非为,你现在头脑不清醒,会闯下大祸的!”张若菡使出了生平所有的力气去制住李瑾月,可李瑾月的力道太大了,大到她难以想象。
“放开!”李瑾月被张若菡抓住的手臂猛然一扬,排山倒海般的力量顿时将张若菡掀翻出去,她向后仰倒,跌倒前的一刹那,仿佛看到了一双布满杀意的双眸。沙场上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骇得她面色发白。
她重重摔在了地上,大脑短暂地发懵片刻,待到匆忙爬起再去看门口,那人已然不在了。
张若菡心底一片冰凉。
作者有话要说: 太上忘情,非无情,是有情却不知,若寂忘焉。此等境界,非凡人可达也。达者,无上尊者也。
徐玠撑着伞, 站在李瑾月的卧房门外。卧房门是打开的, 李瑾月已经用完早膳,漱口后, 取了自己的紫鞘大剑,从卧房里走了出来。
徐玠忙上前, 给她撑伞。只是李瑾月身高有些太高了,徐玠只得将手臂伸长, 显得有些费劲。
“呵呵,玉介,还是我来罢。”李瑾月笑着接过伞, 撑在了徐玠的头上。
徐玠忙惶恐地躬身, 道:“多谢公主。”
雨点在头顶噼啪作响, 两人步伐不紧不慢地向前院行去。
李瑾月的晋国公主府就是她的府衙,她领属的公务, 均在府内办公。公主府分前院后院, 前院便是她的官署, 也是她不去军营时处理公务的地方。
今日大雨, 又逢大朝会,有品阶的将官们都入朝去了, 因此李瑾月便不打算去军营,只在自己府衙中看看公文便罢。
昨夜不知为何心神不宁, 一夜没睡好,今早醒来眼底发青,精神不济, 眼皮子总是跳。李瑾月早膳用得不多,特意饮了酽茶,熏了提神醒脑的龙脑香,这才觉得好多了。
刚行至前院,就见一位公主府的侍从等在门口,她上前问道:
“何事?”
“禀公主,曲江张家的张三娘子在门外求见。”那侍从行礼说道。
李瑾月一时有些未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公主,曲江张三娘子,在门外求见。”侍从只得再重复一遍。
这时,李瑾月身侧的徐玠心念电转之下,已经明白了张若菡的来意。她心中暗暗叫苦,再看公主好像还没想通其中关节,忙对李瑾月道:
“公主,今日有紧急军务需要处理,还是让张三娘子改日再来罢。”
何来的紧急军务?李瑾月疑惑地看了徐玠一眼,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又扭头对那侍从说:
“赶紧将人请进来。”
徐玠扶额,心道这下糟糕了,自己这回真的是弄巧成拙了。
“公主,属下告退。”
“玉介,你别急着回避,我与她也不会有甚么私密话需要瞒着你的,你且在偏厅候着,听听我们的对话,替我参详参详。”李瑾月道。
“属下……遵命。”徐玠艰涩说道。
徐玠进了议事堂,往偏厅行去。李瑾月就站在檐廊下,等待张若菡过来。
这期间,她面上神情有些阴晴不定,时而欣喜,时而又担忧,最后尽数化作了猜测与怀疑,又被她强行压下。
直到看见那道熟悉的白衣身影出现在眼前,之前的种种忐忑,又瞬间化作一泉柔水,汩汩涌动。
今日的张若菡有些不同以往,她的身边没有带那个贴身侍婢无涯,只身来此。清美的面庞之上,神情显得格外的肃重,不同以往的淡泊出尘。瞧见李瑾月立在檐廊之下,她很远便举手齐眉,躬身为揖。
李瑾月浓密的双眉蹙了起来。
她走近了,李瑾月这才抬手还礼,张若菡于是又行了一次礼。李瑾月半开玩笑地问道:
“莲婢今日因何事来寻我,竟是这般郑重。”
“确有一件极为要紧之事,想告知于公主。”
李瑾月抿唇未答,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张若菡入内再谈。张若菡也不急,点头应允。
两人双双进入议事堂内,李瑾月盘膝坐于上首正位,张若菡跽坐于下首,肃整衣衽。
“莲婢,有什么就直说罢,你我之间,不需要绕弯子打机锋。若是有难处,我定会相助于你,必不会辞。”
张若菡回道:“只怕此事,公主真的爱莫能助。但即便如此,若菡还是要说,且必须说清楚。”
李瑾月沉默,等着她的下文。
张若菡深吸一口气,尚未开口,唇却先颤。她抿了抿唇,稳了稳心绪,道:“若菡,自幼性格清冷乖僻,不喜与人往来。因而除却亲人,也就只有公主与赤糸与我交好。若菡,深知自己鄙陋之处,不值得你二人这般对我厚爱。今日前来,便是要与公主说明白,若菡已经不愿再看公主蹉跎岁月,在我身上浪费宝贵的时光。若菡……已经预备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