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若菡也点头。
李瑾月看着她们,苦笑着开玩笑道:
“若我想登那皇位,你们也帮我吗?”
见张若菡与尹子绩愣住,她低头解释道:
“皇室女,最是不得自在。若我真想得到一定程度的自在快乐,怕是要获得一定的权势,拥有为自己争取的能力才行。我还要护我母亲,她势单力薄,在我父亲身旁如履薄冰,我放不下她。我需要权力,需要势力。我只是打个比方,并不是真的要登皇位,你们不要紧张。”
“你若想登皇位,助你又如何?”张若菡淡淡道。
尹子绩一脸崇拜地看着莲婢姐姐,她只觉得今天莲婢姐姐霸气极了。于是她也豪气万丈地拍着李瑾月的肩膀道:
“你若想登皇位,我尹子绩赴汤蹈火助你,在所不辞!等你登了皇位,到时候允我和莲婢姐姐自在极乐,咱们三个就圆满了,哈哈哈哈!”
“好!”李瑾月捉起茶壶,斟满三盏茶,自己率先端起一盏道:
“我李瑾月今日以茶代酒起誓,我三人自此守望相助,护彼此志向得报,心愿得偿,刀山火海,不离不弃!”
张若菡与尹子绩也端起茶盏,跟着起誓:
“我尹子绩(张若菡)今日以茶代酒起誓,我三人自此守望相助,护彼此志向得报,心愿得偿,刀山火海,不离不弃!”
说罢,三个女孩仰首,将盏中茶一饮而尽。
“还有,还有我呢!”琴奴急得要哭了,三位姐姐都把她忘了。
“对对对,还有琴奴呢,咱们再来一次。”尹子绩忙道。
“再来一次还算数吗?会不会太草率了……”李瑾月嘀咕道。
“再来一次嘛,这个……反正老天爷也不在乎多这一次的。”尹子绩心虚道。
“……”张若菡头疼地抚额,今天她到底在跟着胡闹些什么啊。
“呜哇~~~你们都不带我玩儿~~”琴奴大哭。
暖阁三楼,顿时一片忙乱。
作者有话要说: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这一章,是青云篇最核心的一章,前面所有的铺垫都是为了这一章。写这章,真的让我很有感触,这三个女孩都是当世奇女子,她的想法至今都有可能被认作是叛逆不孝,别说当时那样的历史环境了。但,正是因为有了她们,才会有唐谜这个故事,我写作唐谜的很多初衷,都含在今天这章之中。
其实之前有影视公司的人找过我,问我要唐谜的影视改编权。我拒绝了,因为我明白,唐谜一旦改编成影视剧,势必要变作bg向的故事,顶多改成像琅琊榜那样的擦边球。那么,构筑唐谜的思想根基就会彻底坍塌不复存在。那样的故事,就不会是我的唐谜了,改编就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那晚政变之后,皇宫内一片混乱, 尸横遍地。此后, 便有着大量的禁军将士以及内监、宫女进行善后, 恢复宫中秩序。那日,李瑾月恰好随母亲在大明宫中过夜,住在祖父李旦与养祖母豆卢氏处。政变之时, 她被吵醒了,祖母和母亲一直搂着她,捂着她的双耳, 不让她听不让她看, 但她很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
直到外面的哗变渐趋消散,大内之中, 隐有血腥味弥漫。祖母和母亲将她锁在寝殿内, 不允许她出去。
但李瑾月这两年,将尹子绩身上那股顽皮乖张、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学了八成,且她忧心外面的情况, 也忧心上官姑姑的状况, 很想出去看看。于是仗着自己有些身手, 竟是偷偷翻窗溜了出去。
但是当她见到外面那些血腥的场面,她后悔了。看着内监、禁军抬着一具具的尸首, 翻卷的皮肉、绽放的伤口,还有飞溅在地的黑红血迹,散发着阵阵腥气,刺激得年仅十岁的李瑾月将欲作呕。
而当她来到紫宸殿前时, 殿前广场之上聚集着黑压压的万骑将士。他们围绕着一面黄龙黑底的大旗,旗下站着的正是她的父亲。她爬上飞楼高处,看到下方众星捧月的父亲,手中提着一柄大刀,刀锋之上还有粘稠的鲜血在滴落。而就在他的脚下,一名宫装女子倒在血泊之中。那是她从小到大极为熟悉的上官姑姑,温婉谦卑,聪慧非凡,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明白自己的心思,送给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她教过自己诗文和书法,还给孤苦无依的母亲送过汤药。
但是今天,她倒在了自己亲生父亲的刀下。
将士们在振臂高呼临淄王之号,她父亲英俊的面容上是胜利者的淡淡微笑。那一天是李瑾月一生的梦魇,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刺激得她直接呕于飞楼之上。恐惧攫住她的心神,此后数日都无法摆脱。她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些什么,她分明是胜利者的女儿,即将享受无与伦比的荣华富贵。但是她恐惧,那恐惧仿佛自她体内亘古久远之处而来,使她心神难安。
她向另外三个小伙伴叙述完这一切,情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尹子音年纪还小,听完这些,对她来说是不小的冲击,小脸苍白苍白的,畏惧地攥着阿姊的衣角。张若菡重重叹息一声,随即抿紧了双唇。尹子绩垂着脑袋,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无涯跽坐于三娘身后,双手不安地互相纠缠。
“赤糸、莲婢,我现在怕我的父亲,我真的怕他。我觉得他是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人,他的野心,很可怕。师长说,大丈夫立于世,当顶天立地,有所抱负。我的父亲抱负的是整个天下,如今全长安的人都明白,他想要的是那个皇位,为了皇位,他甚至能瞒着祖父,暗中发动了一场宫变。他的眼中,还有君父吗?”
李瑾月的这段话,显出了与她年龄格外不符的深沉。也就只有生于皇家的孩子,才会在十岁时,就开始思索这些复杂无比的问题。
“卯卯,你可知你方才的话,说出去可是会有大麻烦的。”张若菡开口道,“如今,朝内大多清流臣子士人都认为当今东宫太子是个了不起的英雄,韦后之党乱政,是他挺身而出,为朝廷和李唐皇室去除了奸佞,拨乱反正。可是就是这样一位英雄,他的女儿却认为他野心太过。世人会怎么看你?怕不会将你等同于韦后、安乐之辈,归为企图乱政的野心女子。”
张若菡说完这话,下意识瞧了一眼尹子绩,见她依旧低垂眉眼,似乎并未在意自己的话,她秀眉缓缓紧蹙。
“你们会说出去吗?”李瑾月抬头看张若菡,又看尹子绩。
张若菡垂眸道:“卯卯,你懂我什么意思,我是要你慎言。我知道你心中不好受,但你的父亲,也不是你可以妄议的。你说你的父亲心中无君父,须知你自己也犯了同样的错。眼下情况很特殊,你身为皇室女,更是要尤为当心。”
“这世道,是容不得女子稍有些作为吗?”一直沉默不语的尹子绩忽的开口了。她缓缓抬起了头,一双凤眸已红,看得李瑾月与张若菡均是心中一惊。
她继续道:“韦后、安乐,是无才之人,我母亲多次说过,野心与才能不相匹,失败伏诛也怨不得他人。但上官姑姑又有何错?她这一生,活得几多无奈?几多悲苦?自小就被祖父牵连,发配掖庭,一身聪明才智无处可用。若不是则天圣人慧眼相识,她怕是一辈子都要埋没在那深宫中。他们说她与韦后结党,企图乱政,可她哪敢?她想做的,不过是保全自己罢了。可到头来,还是没做到。”
李瑾月双唇颤抖,因为尹子绩的话,难过得流下泪来。
“这世上,出了一个则天圣人,开了亘古以来之先河,于是韦后、安乐,甚至我的母亲,她们都想着成为第二个则天圣人。但上官姑姑是无辜的,她真的是无辜的。”她哽咽片刻,压下愤懑,咬牙道,“这世道,就是容不得女子有才有能。则天圣人已然是一个例外,于是再不允许出现第二个。你看看他们说的是些什么话?牝鸡司晨,为家之索!凭什么?!酸腐书生写诗抒自己不得志之愤懑,天下又有多少女子被埋没!”
“尹子绩!你不能这么说话。”张若菡厉声打断她。
“为何?!我尹子绩就是不服!”尹子绩怒视着张若菡道。
“你不服,我何尝就服了?但这就是苍天世道,你我现在都无能力改变,今日你说的话,我们听罢就算了,你在外绝不可再吐狂言,害了你自己和你的家人。”张若菡冷怒道。
尹子绩咬牙攥拳,却只能忍下心头那股邪气。
李瑾月抹去眼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