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绥凝神向前望,只见前方田埂路上,一驾马车歪停在路中央。车夫一筹莫展地蹲在车轮旁,似是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瞧见沈绥等人路过,那车夫立刻跑到路中央向他们招手。而在车子不远处,站着两名女子。其中一人梳着丫鬟的发髻,模样寻常,一瞧便知是侍女,侍女身旁站着一个一身黑衣黑裙的女子,黑纱遮面,瞧着有种莫名的神秘感。她应当便是这驾马车的主人了。
沈绥停下车队,让忽陀前去询问情况。忽陀照办,下马上前与那车夫交谈。回来后禀报沈绥道:
“那车夫说他们的马车轮轴坏了,那两位姑娘是雇了他的马车,想要去章台渊畔扫墓的,问我们是否顺路,可否载她们一程,莫要耽搁了时辰。”
沈绥蹙了蹙眉,若是往日便也算了,她能帮把手定不会辞,但今日她还带着张若菡,突然有外人加入进来,实在让她心中不舒服。她想了想,对忽陀道:
“你去取我的工具箱来,我看看那车子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我能不能修。”
“好。”忽陀应道。
沈绥下马,回身到张若菡马车旁,透过车窗和张若菡说了两句话,张若菡的声线平静淡然:
“你去罢,不着急。”
“好,我很快就好。”
沈绥在前,忽陀提着工具箱在后,两人来到了马车旁,沈绥打眼往那车轮轴里一瞧,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
这车子是怎么驾驶的,怎么能坏成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说起云梦泽,考古迷与历史迷们肯定第一时间想起《睡虎地秦简》,是的,睡虎地秦简的出土标志着秦史研究的重大突破,名号真是如雷贯耳。
这章本想起名“她们仨”,想起杨绛先生的《我们仨》,三人关系似乎不是这样的,于是作罢了。
梦泽悲风动白茅,楚王葬尽满城娇。
未知歌舞能多少?虚减宫厨为细腰。——唐·李商隐《梦泽》
朋友们,这就是全国集体减肥的下场,你们看到了吗?【什么鬼】
今日江风运暖, 花柳芬芳, 路上游人舒懒, 因那绿水青山都宜醉人。
春日的江陵, 美得像一幅绝世风景画。
从正月廿四离开长安,时间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二月廿四,春意越发浓了。沿着江陵府城的青石板路,循着穿城而过的不知名的河渠行走, 一路都是青葱翠嫩的绿意。堤岸旁种植的河柳大约学的是长安与洛阳, 但显出与北方截然不同的柔韧。那腰肢,体现的是大江两岸才有的水媚。
沈绥骑在马上,目光柔和地看着眼前的风景, 似乎整个世界在她心中都变得色彩鲜艳了起来。不为别的, 只因她身后跟着的那辆马车中,坐着她此生最珍爱的人。
早间, 她们打过了一次照面,沈绥和忽陀赶到刺史府门口上马时,张若菡正在登车。两人互相望了对方一眼, 她白衣俊朗,她白裙翩仙, 她们都笑了,心口仿佛像那一江春水般波动荡漾。
之后她们没再看彼此, 也没说一句话,只是上路出发。她在前骑马引路,她坐在后面的车里, 时而掀起车帘向前探望。每当这时,她总在她的视线里。于是她扬起笑容,那唇的弧度大约是这世上最美的,静美、甜美、不张扬的美。
可怜与三娘同车的无涯感觉自己的心脏受到了数记重拳暴击,恨不能立刻像前面驾车的千鹤那般失明。在连番的唉声叹气之中,无涯理好了张若菡的裙摆,给三娘点好手炉,温上茶水,摆好点心,总算将张若菡服侍妥帖了,接着逃也似地钻出了车厢,坐在了握着辔绳的千鹤的身旁,胳膊肘还不小心打了一下千鹤的肩膀。
千鹤:“作甚这般毛毛躁躁。”她依旧如往日那般平静,平静中似生出了些奇异的木讷。
“三娘不给人活路。我来引导你驾车,免得你把车驾到河里去。”无涯撑着下巴,显得有些气呼呼的,可语气中分明透着向往与钦羡,也透着迷茫。
“我不会将车驾到河里去,因为即便我看不见,马儿还是看得见的。且马儿都爱从群,它自然会跟着前面的同类走。”千鹤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连你也要和我抬杠!”无涯很是不满的嘟起了嘴。
千鹤没有接话,她觉得自己还是闭嘴的好,这个时候的无涯是非常不可理喻的。
马车沉默地向前行了一段路,眼瞅着江陵城的南城门就在眼前了。今日出游,目的地是位于江陵城城郭外东南隅的章华台,那里有一片茂密的桃林,还有风景秀丽的章台渊,沈绥想带张若菡去看桃花。在章华台上还能看到潜江,那是一条横贯江陵城的江,两岸风景秀丽,美轮美奂。古时,这一带称作“云梦泽”,一个极其幻美的名字。
云梦泽,章华台,虽有个“台”字在其中,但其实只是一片占地广袤的丘陵。很久很久以前,那还是遥远的春秋时代,这里是名副其实的台,因为这里是楚国离宫所在。楚灵王举国之力营造之,数年乃成。台高十丈,基广十五丈,曲栏拾级而上,需休息三次才能到达顶点,因而又称“三休台”。号称是当时的“天下第一台”。
这处奢靡雄奇至极的楼台宫阙一直保留到楚国亡国,此后,楚怀王之子楚襄王,还在此传出巫山的典故。但是楚亡后,章华台付之一炬,逐渐荒废,如今沧海桑田,早已没了昔年的壮美。只余高耸而起的夯土台基而演化成的山丘林木,默然证明着当年此处曾存在的那片绮丽宫殿。
据《墨子》记载:“昔者,楚灵王好士细腰。故灵王之臣,皆以一饭为节,胁息然后带,扶墙然后起。比期年,朝有黎黑之色。”
从此来看,楚灵王不仅喜欢女子细腰,还喜欢士大夫都细腰。以至于楚国的王公大臣们各个节食减肥,饿得头晕眼花。上朝跽坐时间长了,站起来时,都得扶着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