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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莫名的沉默在蔓延,张若菡就站在那里,看着沈绥,沈绥不看她,仰头看着漆黑天际中的星月。片刻,为了打破沉默,沈绥道:

“张三娘子离家,家中可曾反对?”

“若菡十三岁就发愿出家,后来是家人苦苦相留,才转而带发修行。自那以后,走遍千山万水,拜谒天下佛寺,就成了若菡的梦想。若菡很幸运,有疼爱我的家人支持我。”她声音好似缓缓流淌的泉水,多了几分温柔,少了几分清冷。

沈绥内心却像是被灌入了苦水,又涩又苦,她不知该说什么好。此刻无论她说什么,都显得有些干索刻意,不若不言。

张若菡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着她略有些不整的衣衫,领口张开,随意地露出两撇锁骨。看着她的衣袍后领被箭壶的重量扯着后坠,露出的颈项,半遮半掩下,隐约能看到刺青的花纹。

张若菡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缓缓上前了一步。已经可以闻到她身上散出的酒气,不难闻,隐隐有些醉人。

“沈司直,若菡有个疑问,愿沈司直能从心而答。”她忽而道,此话依旧说得温柔淡泊,却平添了几分不容拒绝的强硬。只是“从心”而答却非“从实”而答,让这样的话,又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沈绥蹙起了眉。

“沈司直,可识得一个人,她的乳名叫做赤糸。”

沈绥心里一跳,暗道没想到张若菡居然会直拳出击。默了片刻,她转过头去,看着张若菡的双眸疑惑道:

“赤糸?是何人?”

“沈司直当真不知道?”张若菡盯着她的双眸,看到的却依旧是一片渊沉。

“绥当真不知道。张三娘子为何有此一问?”沈绥的疑惑似乎越来越大。

张若菡看着她,片刻后微微一笑,垂下眸子:“沈司直恕若菡失礼了,只是沈司直与此人十分相像,让若菡心中有些彷徨。”

“哦,是何人,竟会惹得张三娘子心绪彷徨?”沈绥似乎很感兴趣,然而此时此刻,缩在袖袍下的手,却攥紧了拳头,破裂的手指,鲜血再度流淌而出。

张若菡忽而沉默,竟不再答。沈绥蹙眉看着她,然后就看到一抹狡黠笑容展露在她脸上,火光照耀之下,隐藏着暧昧的情愫。

她说:“赤糸,是我的表哥,也是我的情人。”

沈绥喉头再度蠕动,艰难地吞下了一口唾沫。一股燥热从她胸腹间燃起,她的面容耳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难以控制。

表…表哥……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尺八:尺八是起源于中国吴地的吹管类乐器,形似箫。因长一尺八寸而得名。隋唐时期,尺八成为了宫廷乐器,名声大噪,后来传到日本。但在隋唐后逐渐失传,地位被箫代替。最近二三十年,才从日本重新迎回。其音色沧茫辽阔,空灵恬静,有时甚至粗犷凄厉。沉浮是其演奏的最大特色,气音是其音色的最大特征。感兴趣可以去网上搜一搜尺八的演奏乐听。听到尺八的声音,就能想起茂密的竹林间,两位武士正准备拔刀决斗。

【注2】弓石:唐代一石大约是59公斤,换算下来,两石弓张力有118公斤。几石弓是计量弓的张力的,测量方式是将弓悬在高处,然后在弓弦之上悬挂重物测量。正常人的力量,能使用一石弓已经很不错了,骑兵作战时,一般使用不足一石的弓。小说里动辄十石二十石的,那太吓人了。

另外,关于百步穿杨。古人所谓一步,是左右脚各走一步的距离,量化来说,是一百二十厘米。百步,那就是一百二十米。

ps:今天稍晚还有一章。

行路枯燥, 好在有千鹤在,她坐在车辕上, 盘起双腿, 取出腰间插着的长管乐器,竖立起来放在唇边吹奏。除了张若菡主仆, 其余人均不知, 这位盲女千鹤竟然会吹尺八【注1】,走在苍茫辽阔的咸阳原上,伴随着尺八沧桑邈远的音色,竟生出几分路漫漫其修远兮的英雄气概。

不多时, 沈绥这边的车厢之中又传来了古琴相和之声,悠悠乐声,相伴离人行,消减了众人心头对未来的忧思。沈绥骑在马上, 锁着双眉想着心事, 并不知道前面车中,佳人正透过半探而出的铜镜看着她。

无涯一掀开车帘进来, 就见自家娘子举着铜镜正蹙着眉偏头在看,画面莫名有种说不上来的喜感。无涯抿了抿唇,压下笑容, 道:

“三娘,您这样,能看清吗?”

“看不清,这铜镜真是模糊。”说着, 张若菡用衣袖又擦了擦镜面。

“三娘,您若实在想看,要不咱们把毡布打开?”无涯捂着嘴道。

张若菡面颊陡然泛红,美眸嗔了无涯一眼,将铜镜收了起来。无涯吐了吐舌头,心里却挺开心,偶尔大着胆子逗一逗三娘,能看到往日看不到的美丽景象。

“现下什么时辰了。”张若菡问无涯。

无涯一面给三娘的茶盏中添水,一面道:“当过了申正了,再有一会儿,就该到鄠县官驿了。”

张若菡点了点头,端起茶盏,轻轻吹凉,送到唇畔。

无涯跽坐在张若菡身旁,犹豫了片刻,问道:

“三娘,无涯有个问题疑惑多时,不知当问不当问。”

张若菡抬眸看她,接着又垂眸,将茶盏放到手边,道:

“有什么就问,莫要拐弯抹角。”

“三娘……可是,对沈司直有好感?”无涯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张若菡:“……”那刚刚褪下去的红晕,又再度升起,她面上有羞,但更多的是恼。一股无名的火气堵在胸口,让她半晌没说出话来。

无涯噤若寒蝉,她能感觉到自己一句话就问得三娘气恼起来,顿时自责万分,又怕又悔。

“三、三娘,无涯胡言乱语,您不要放在心上。”

张若菡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我知道你疑惑,我自己也曾疑惑,不过现在想明白了,我对此人确实有些好感。但是无涯,不要误会,你该明白我的感情,一辈子只会给一个人。我对此人的好感,来自于她,来自于他与她的相似之处。你若明白了,以后莫再问这样的问题。”

“喏。”无涯冷汗长流,不自觉拜伏。

外面的千鹤止了尺八之声,后方车厢中的琴声也随之落下,队伍中恢复了安静。夕阳在天边缓缓垂落,众人在逐渐笼罩大地的暮色之中加快了行路的脚步。

大约酉初二刻,队伍进入了鄠县县城,很快就在驿馆外停了下来。驿馆驿长早就接到了消息,听闻车马声,立刻出来相迎。他备了丰盛的酒菜,专门招待沈绥三人。只是他没想到,还有一位女官同行,她的勘合与度牒上写着身份来意,便知是张家三娘。鄠县距离长安城不远,快马也就一日来回的路程,张若菡的名号,这位驿长还是听说过的,不由恭谨起来。

不过张若菡似是乏了,辞了酒宴,早早就回了自己屋中休息。驿长便着驿卒专门准备了一份晚食,送到张若菡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