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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皇城西安福门、皇城南朱雀门和大明宫丹凤门,是最主要的踏歌之所。就在这三道城门外,搭起了人工的灯树,冠名“琼华玉树”,乃是以锦缎缠绕,挂饰金玉,无数花灯绽放其上,光华盈天,美轮美奂。琼华玉树下,有着皇家选拔的上千宫娥与民间娘子们彻夜不停地踏歌,教坊鼓乐连绵不绝,响彻数里外。

张家所在的醴泉坊,距离朱雀门不远。十五日傍晚,张若菡破天荒地带着无涯出了门,最初是跟随二叔一家出来的。但后来不经意间在密集的人群中走散了,张若菡与无涯被人流冲到了朱雀门前的广场之上,她倒也不心急,原本,她就打算前往景风门旁的崇仁坊,千鹤告诉她,今日沈缙要于崇仁坊鹭云楼上,与董庭兰董夫子斗琴,她尚未见过这位传闻中沈绥的弟弟,打算去看看热闹。朱雀门离着崇仁坊不远,时间尚早,她尚能缓步而去。千鹤这些日子一直跟踪沈绥不离,此刻多半正在崇仁坊那里等她。

无涯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替三娘挡开人流。张若菡今日着了一身洁白的广袖襦裙,裙上绣金莲,头戴幂篱遮面,莲步款款,若仙子下凡,走在人群中,丝毫无法掩盖她周身高洁清寒的气质。无涯觉得这样的娘子太好看了,实在不能忍受娘子被人群拥挤,拼了命地为她开路。张若菡却不紧不慢,在后方总是说着:

“无涯,你慢点,别那么凶。”

虽然无涯奋力开道,张若菡依旧不可避免地被身旁人撞到。头上的幂篱一撞,差点落在地上,幸亏张若菡自己及时扶住。

“三娘。”无涯连忙回身,“您没事吧。”

“没事。”张若菡摇头。随即她的目光落在了一处路边小摊之上,道:

“无涯,那里有卖面具的,咱们去买副面具,换了这幂篱罢,挺不方便的。”

“好,三娘小心,我带您去。”

作者有话要说: 开v第二章,若是不清楚长安城的布局,可以去我的微博里,置顶就是长安平面图。

1、找鼎:就是举重。寻幢:就是挥大旗。幻戏:魔术。角抵:摔跤。飞丸:就是杂耍中的抛小球,一般五到七个。安息五案:柔术,一般是柔软的小姑娘在搭建起的高台上杂耍,一边表演柔术,一边顶碗、转盘子。

2、鱼龙百戏:后世的天桥杂耍,就与百戏一脉相承。

3、踏歌:私以为,这是古代最浪漫的娱乐活动。

兴起于汉朝,风靡于大唐。“丰年人乐业,陇上踏歌行。”手拉手,踏节奏,口中唱诗词,鼓乐来伴奏。也就只有如今的少数民族地区,才能看到这种热闹的场面了。

敛肩、含颏、掩臂、摆背、松膝、拧腰、倾胯,展现女子的s型曲线,但又半遮半掩,欲语还休。最关键的是水袖,长袖善舞最容易曲解的字面意思,也正是踏歌最美的地方。

除却女子向的舞蹈,还有男子向的舞蹈,同样是大袖舞,却大开大合、豪迈无双,多配以刀剑。唐代贵族男子若不会踏歌跳舞,那便是家庭教育不合格,会被人鄙视。

ps:唐代还流行胡旋舞,著名的安禄山安胖子,就是此舞的高手。吨位重,底盘稳,一转就是好几百圈,跟个巨型陀螺似的,都不会晕。

4、卢藏用,字子潜,与陈子昂、司马承祯、宋之问、王适、毕构、李白、孟浩然、王维、贺知章并称为仙宗十友。历史上的卢藏用在本文的时间段已经去世了。有一个成语就出自他——终南捷径。卢藏用想入朝作官,隐居在京城长安附近的终南山,借此得到很大的名声,终于达到了作官的目的。指求名利的最近门路。也比喻达到目的的便捷途径。

春风曼度, 万物复苏。年节一过,冬日肃杀的气息就节节败退, 折柳插岸堤, 曲江暖风拂,吟一句“不知细叶谁裁出, 二月春风似剪刀。”便有已换薄衫轻纱的妙龄女郎投来倾慕的目光。

春意萌动, 诸般风流,于沈绥来说,都是不存的。她近些日子忙于处理公务,早出晚归, 竟是忘了一件紧要事。今日经同僚王俭不经意间提了一句“朱雀门外搭起看台了,晚间可去踏歌喝酒?”她才一拍脑门想起来。

今日已是十四日,明日可不正是上元佳节了吗?她道为何长安街道上满是木杆竹棍、彩帛彩缎这些什物,那可不就是上元佳节的装饰物嘛!

上元佳节也就罢了, 最关键的是, 她家琴奴明晚可是有一场重要的比试,这件事她竟然给忘了!最近公事处理得风生水起, 不过几日间,就把堆积两三月的事情处理了大半。可她却把最关键的自家人的事给忘了,真是因公废私, 实属不该!

早在沈绥沈缙入长安之前,名琴师董庭兰,听闻沈缙高超琴艺的传闻,向沈缙发出挑战。于上元佳节晚, 相会于景风门外崇仁坊东北角的鹭云楼之上斗琴。当世名琴雷音,就在这位董夫子手中。为了能与雷音抗衡,沈缙特意派了一小队青鸾堂的部属,前往终南山拜谒白云先生司马承祯,迎借焦尾琴。

不过此事一直就没了消息,沈绥也给忘了。那一队前往终南山的人,也不知出了什么差错,迟迟未归。

于是这一日,沈绥早早就出了衙署,赶回家中。刚入乌头门还未下马,就听到悠扬的琴音流淌。沈绥笑了起来,跳下马来,就往内快步而入。

一路进了后院,就见沈缙正身着一袭飘逸的交领广袖白袍,一双素手正抚于琴上,那琴就横放在轮椅前的案板之上,瞧着古韵十足。古琴尾部有焦黑痕迹,正是大名鼎鼎的焦尾琴。此琴乃是司马承祯早年间于吴楚之地溧阳寻得,后想赠与沈缙,奈何沈缙坚决不受。许多年来,很多人找到司马承祯,愿出高价收购此琴,司马承祯一律婉拒了。在他看来,只有自己的小徒琴奴,才是此琴最佳的拥有者。

“琴奴……”站在沈缙的侧后方,沈绥一直等她抚琴告一段落,才开口唤她。实际上沈绥刚一进来,沈缙就发现了,因而她很快结束了这一段随手信弹。

“焦尾何时到的?”沈绥走上近前,查看这架名琴。她之前虽看过一次,但并未细观。

【今日午间。】沈缙无声回道。

“怎么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也没个消息。”

沈缙笑了:【说来也是件风雅事。阿蒙带人赶到终南山时,恰逢卢子潜(卢藏用)也想要借此琴,师尊便与他斗棋,若他斗赢了才能借他。这一下就耽误了好几天时间,阿蒙说遣了鸟雀回来报信,却不知为何鸟雀未达,她亦是不知为何。】

沈绥挑眉,鸟雀怎么会未达?她千羽门的鸟雀送信素来精准无误,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到别处去。

“阿蒙!”沈绥喊道。

“诶,来了来了!”一声炸雷从后堂响起,跑出一位高大的胖姑娘,身高和沈绥不相上下,但横头能有两个沈绥宽。穿了一身宽大的胡袍,戴着尖尖的胡帽,隐约能看出胡人的五官,一张肉嘟嘟的圆脸十分有福气,嘴里还鼓着什么食物没来得及咽下去,唇边一圈还留着油渍,说话都囫囵难明。

“又吃什么呢,你这家伙一回来就知道吃。”沈绥看到她就想笑。阿蒙姓蒙,是胡汉血统,本来没有名字,沈绥见她长得高高胖胖,便给她起名叫“钟”,是形容她的外形很像一座钟,也比喻她的声音嘹亮,好似钟声。

“嘿嘿,门主,我杀了一只肥鸡,刚煮烂了,门主要吃吗?”蒙钟憨憨说道,大嗓门控制不住,和她讲话总有一种要被震得耳聋的担忧。

“不吃,你自己留着吃吧,我怕我吃了你就不够了。”沈绥笑道,随即抬手捏住她浑厚敦实的肩膀,道,“我问你,你那日发回的鸟雀是什么品种?几时几刻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