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昭心思细腻,思维有悖常人,你就让他去吧。”
“哎呀…这个沈伯昭啊……”慕容辅顿足,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呸呸呸,百无禁忌。他才不管沈伯昭是不是思维异于常人,总之不能让他晃晃悠悠把时间都耽误了。于是连忙着两名府兵校尉去寻沈绥。两位校尉也是叫苦,寺里这么大,往哪去寻?正干着急间,便听那圆惠道了句:
“小僧方才瞧见那沈施主往西内院去了。”
妙印法师闻言挑眉,连忙道:
“圆惠,你赶紧带这两位施主去西内院,将沈施主寻回来,那里住着清客,若是撞上了可不好。”
圆惠连忙应是,领着两名府兵校尉去了。慕容辅却问道:
“敢问清客是?”
妙印法师再度合掌,解释道:“阿弥陀佛,是一位女居士,半年前就住在寺内了。年纪轻轻佛法精深,时常与方丈清谈论道。可她毕竟是俗家居士,又是未出阁的年轻娘子,为了避嫌,她本来应当住在东院客厢,但客厢人多杂往,她喜好清净,身份又清贵,住持便将她单独安排在了方丈院的西内院中。”
“未知这位女居士身份。”秦臻问。
“她清修于此,只有方丈知晓她俗家身份,贫僧只知她是贵客,号‘心莲’,寺内僧人都唤她‘心莲居士’。”
此刻的沈绥,正驻步西内院梅园之中,立于一株白梅之下。寒风冷峭,白梅秀骨挺拔,虽未抽枝发芽,但雪落枝头,恰似梅开朵朵。
沈绥的视线却不在梅枝上,她凝视着不远处,漆黑的眼底翻滚着渊沉晦暗的情绪,汹涌仿若要溢出,却又被硬生生压下。视线的尽头,正有一位女子在仰首观“梅”。一袭白色右衽广袖襦裙,手中提着一串一百零八颗的菩提子持珠,俏立寒风中,身形单薄却又挺拔。乌黑秀发泼墨般披散而下,只用一条白色丝带于尾端慵懒束着。侧颜肌肤胜雪,睫若蝶跹,远山黛眉,点绛红唇,好似那谪仙降世,琳琳然若旷古冷玉。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快步行至她身后,手中拎着白裘领大氅,拢于她肩头。
“三娘出来怎穿得如此单薄,莫要冻着了。”那是个眉眼英气的侍女,手脚有力,行步虎虎生风,似是练家子。
那白衣胜雪的美人回首,本想回身与侍女搭话,却不经意间望见了远处梅树下立着一位碧色官袍的郎君,倏然间愣住了。
时间在那一刻凝滞。
作者有话要说: 【注】:唐代“官人”的称呼专门指当官的人,且一般品级不低,大多为众官之长。因为沈绥是从七品官员,身穿碧色官袍,宫女看见他后,用此词来调笑沈绥。唐代官员服装无论是礼服还是常服都有颜色要求,三品官以上服紫色,五品官以上服绯色,七品官以上服绿色,九品官以上服碧色。
看到有朋友说开篇三章写得有些无趣,可能吸引不了读者。书某觉得有必要强调一点,一篇好文,并不在乎在开篇流失读者,因为这些流失的读者,之后还会回来。我为何要以此切入点开篇,自然是有我的道理的。开篇已经给出了诸多的悬念和伏笔,若这些都不能吸引读者,那么代表这些读者天生对此文无爱,也就不必强留了。
书某自己深有感触,有些文开篇不吸引我,我弃之而去。但此后该文名气越来越大,口碑越来越好,我又会被吸引得再去看,耐下心来,仔细品味,竟发现是篇好文。
相信我,这篇文浮躁的人绝对看不进去,想想自己是不是打算两分钟内看完一章,然后迅速掠去下一篇?如果是,请深呼吸,把时间拉长一点,看得仔细一点,你不会有损失。
ps:菡萏引,引菡萏,窈窕菡萏白雪姿,恰似当年别离时。
开元十六年十二月廿六,辰初三刻。昨夜大雪再度给长安城披上白衣,今晨大雪初霁,天空阴沉不见日光。
兴庆宫常参已过,五品已上官员及供奉官、员外郎、监察御史、太常博士下朝,自去各自政事处办公。今日非元日、冬至,亦非朔望日,因而只是最寻常的朝参日。再过几天就要开始放元春假了,眼瞅着年节越来越近,百官朝参都有些心不在焉。
朝参过后,圣人留了京兆府尹慕容辅、大理寺卿秦臻于南熏殿议事。不到两刻,便发怒,撵走了两人。临走时圣人的怒吼还萦绕在慕容辅耳畔:
“既然你如此推举沈伯昭,便让这‘雪刀明断’赶紧去查案!查不出来,你们一个也别想推脱,滚!”
大寒天里,慕容辅一脑门汗,举起绯色官袍的袍袖擦了擦汗,他对着身旁的秦臻道:
“至秦兄,那沈伯昭人呢?等会儿出了宫,就带他去慈恩寺。”
“外门候着呢。”秦臻言简意赅,他倒是老神在在,一点也不急。
“哎呀,快走吧!”慕容辅实在着急,抬手抓了秦臻手腕,拽着他就走。
“唉,义甫兄,慢点走,我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此刻的沈绥,正在兴庆殿外的兴庆门附近吹着寒风,瑟瑟发抖。从卯初刚过不久,她就站在这里了,现在都辰初三刻了,双腿双脚都站麻了,饶是她习武强身,也是有些吃不住。最终,圣人也并未召见她。但她还是得在外候着,身上的碧色官袍有些日子没穿了,现在穿上身还真有些不习惯。这颜色真丑,沈绥不喜欢。
一队宫人路过她身边,见这位碧袍小官面容丰神俊秀,着实生得好看,可是却冻得够呛,其中一位大胆宫女竟然将丝帔解下挂在她脖子上,媚眼一抛,道:
“天寒,官人可别冻着了。【注】”
其他宫女一阵哄笑,欢声笑语地离去了,独留沈绥一脸发窘地站在原地。
不多时,远远就瞧见慕容辅拽着秦臻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慕容辅出身慕容世家,祖上是著名的前燕慕容氏,出过慕容冲那个级数的美男子。他们家天生就容冠天下,人美也好美,慕容辅当年是名动长安的英俊美郎。但此刻却急得面红耳赤,拖着秦臻毫无形象。沈绥瞧着这两位朝廷大员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瞪大眼睛呆立当场。待他们走近了,沈绥急忙弯腰拱手行礼:
“下官沈绥,拜见…”话还没说完,就被慕容辅一把抓住手腕拖走:
“对对对,沈翊麾,伯昭小兄弟,赶紧跟我走吧,别拘礼了!”
出了兴庆门,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急性子的慕容辅拉着沈绥和秦臻一路向南狂奔,沿着兴庆宫西面的大道,过道政、常乐、靖恭、新昌、升道,至立政坊右拐向西,过修政坊至晋昌坊,老远的,已经能看到大雁塔雄伟的轮廓了。
大慈恩寺,始建于贞观年间,是当年还是太子的高宗皇帝为追念生母文德皇后而敕造。后延请高僧玄奘移就慈恩翻经院继续从事佛典翻译,充上座,纲为寺任。寺内大雁塔建于永徽年间,之后屡次翻修加盖,至则天皇后时达到十层,更是破了佛塔奇数层的惯例,成为世所仅有的偶数层佛塔。
长安城星罗棋布,构造规整,被大小街道切成四四方方的方格,每一个方格就是一座坊。而每个坊内又有十字街将坊切为东南西北四个曲。大慈恩寺占地极为广阔,一寺之地就占据了晋昌坊的北曲和东曲,也就是说,晋昌坊的东面一半地域都被圈在了慈恩寺的院墙之中。其内重楼叠宇,云阁洞屋,更是蔚为壮观。
慈恩寺坐北朝南,正大门在最南面。由于慈恩寺目前已经被封锁,只留正南门严守进出,一概出入皆从此门勘验,因而沈绥等人虽然经过了晋昌北坊的侧门,却不得不绕到南面,从正南门下马入内。
山门壮阔,气势雄浑,门上烫金四字“大慈恩寺”乃是高宗皇帝亲笔所提。三座门洞,中央最大为空门,东为无相门,西为无作门。沈绥等人登上台阶,自无相门门口与看守山门的士兵勘验身份后,与迎接他们的刘玉成并两位府兵校尉汇合,一齐入山门。门殿两侧怒目金刚像耸立,威严顿生。殿后一堵白玉照壁,雕刻佛经故事像,甚为精美。
绕过白玉照壁,其后是天王殿,四大天王横眉冷目立于当中。正中供奉弥勒菩萨,弥勒背面供奉韦陀护法。沈绥等人今日并非是来拜佛,因此只是匆匆抬脚路过,顶多入殿后合十行礼,算作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