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潮湿,京中的屋子都离地面有些距离,底下用其他材将地板撑起来。
晴明坐在廊边,合起的蝙蝠扇放在膝上,自然放下的双腿,足底平踩在庭院,廊面和庭院地面的高度刚好和他的小腿长度相仿。
雪路见状,拉下了头上盖着的唐衣,随手折了两下抱在怀中,在晴明身边坐下。
她今日依旧是穿着那套华美的十二单衣,垂眉敛目,看起来矜贵又冷淡。
即便是刚来时,晴明也未见过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此时的庭院已经被霞光染成了沉闷的橘红,雪路望着庭院里那些自由生长的藤蔓与草木,心却沉了下来。
“名字,是束缚吧。”她轻声说道。
“雪路小姐为何会这样觉得呢?”晴明反问。
雪路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脚边不远处的狐狸,缓慢地说道:“狐狸是山中的野兽,它本该是只野狐,如果我为它取了名字,它是否就成了我的附庸,会被我的咒所束缚?”
庭院中有轻柔的风吹拂而过,雪路捏紧了手中的唐衣,指节泛白。
“若是这样说的话,雪路小姐也被我的咒束缚了吧,因为我为你取了名字。”晴明说道。
这正是雪路害怕的地方,藤壶女御和她说的话,让她清楚地意识到——她并不是雪路,也不属于这里。
但事实却是她已经逐渐适应了这里的一切,甚至有了一种——即便是想不起来,就这样作为“雪路”生活在这里也没有关系的想法。
晴明已经侵蚀了她的生活,在她的生命中占据了极大的位置。
“我以为你能明白的。”晴明转过头看着她的侧脸,“所谓的‘我是谁’并非完全取决于‘在别人眼中我是谁’,或者‘别人赋予我的身份’,而在于自己的心。”
“你觉得自己是谁呢?”
晴明的话如同破开雾霭的阳光,直直地照进她的心里,将那些阴沉湿重的雾气蒸发。察觉到身边之人的视线,雪路却不敢转过去直视他的眼睛。
晴明是一个立场和他的心智一样坚定的人,雪路从来都知道自己远不如他,但还是忍不住会去想,如果失去记忆,忘记曾经一切的人是他,他会如何呢?
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晴明起身走向院子,微风将他的话一同吹至她的面前:“跟随自己的心就可以了。”
此时已是日薄西山,昏黄的霞光倾斜着洒落庭院,将晴明的侧脸笼罩在橘红色的光辉中,但他的另外半张脸却完全不被眷顾,像是被割裂成了两部分。
不知为何,雪路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每个人心中都隐藏着鬼怪。”
顶着“白狐之子”的头衔长大的晴明,清俊早慧与他人有着明显差别的晴明,他幼时真的不会受到任何歧视的目光吗?
这些问题雪路现在不会问出口,将来也不会问出口。因为她想要的答案,晴明已经告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