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飞道:“任忠昌这个人你有没有听说过?”
罗猎摇了摇头,心中却想起自己和叶青虹相识的那个夜晚,就是在蓝磨坊,陆威霖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了赣北督军任忠昌,他和瞎子也是因此而卷入了一场波谲云诡的纷争。
在罗猎看来那件事早已尘埃落定,任忠昌、刘同嗣、肖天行、刘德成这些人都是当年瑞亲王奕勋身边的亲信,而这群人又对主子的财富产生觊觎之心,共同导演了一出谋财害命的闹剧,只不过奕勋也非等闲之辈,设下层层圈套让这群人最终未能如愿,还让他们彼此之间相互猜忌,互相残杀。不过这件昔日的恩怨,随着所有当事人的死亡结束。
现在白云飞又提起了这件事,让罗猎不禁为之一怔。
白云飞道:“据我所知,任忠昌乃是前赣北督军,死于法租界蓝磨坊,当时罗老弟是在场的。”
罗猎笑了笑,等于是一种默认。
白云飞道:“任忠昌遇刺这件事并没有结束。”
罗猎道:“那就让警察去查,我不觉得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白云飞道:“我可没说和你有关系,任忠昌虽然死了,可是任家在军中的影响力并未动摇,他的儿子任天骏在一帮老部下的拥戴下上位,短短一年的时间内已经成功巩固了统治地位,此人在上位之初就当着全军将士发誓,一定要找到杀害他父亲的真凶。”
罗猎点燃了一支香烟,开始琢磨白云飞透露这信息给自己的目的何在。
白云飞道:“这是一桩旧案,直到现在都未曾结案,凶手在杀人后逃走,表面看起来案情的脉络非常的清楚明朗,可仔细一琢磨,这其中的疑点可不少。”
罗猎道:“愿闻其详。”
白云飞道:“任忠昌前来黄浦是为了购买军火,同时也和法国领事见面,此事乃是穆三爷从中牵线搭桥,而任忠昌遇刺当晚也是应穆三爷邀请前往蓝磨坊观看演出。”他盯住罗猎的双目意味深长道:“任忠昌遇刺之时,穆三爷的干女儿叶青虹正在舞台上唱歌,当晚还受到杀手的劫持,据我说知罗老弟在当晚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不知这一切是事先安排呢还是巧合?”
罗猎道:“我若说都是巧合穆先生相信吗?”
”信!当然相信,罗老弟没有欺骗我的必要。”白云飞话锋一转又道:“只可惜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信任罗老弟。”
从白云飞的这番话中,罗猎已经意识到或许自己也和叶青虹一样被锁定为暗杀任忠昌的疑凶,他并没有解释,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白云飞道:“任天骏是个很厉害的角色,他要复仇!”
罗猎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换成谁都会这么做。”
白云飞点了点头,叫来服务生点了一壶上好的祁红,又安排了一些茶点。
罗猎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浦江之上,午后的阳光让人不由自主产生了慵懒的意味,罗猎本以为自己早已熟悉了这座城市,可坐在这里却发现这城市似乎和过去有些不同。城市还是过去的城市,只是角度不同。
白云飞抿了口茶,慢条斯理道:“罗老弟最近在何处高就?”
罗猎微笑道:“倒是想往高处走,可位置全都被穆先生占了,我只能往下。”
白云飞哈哈大笑起来,拿出一盒香烟递给罗猎,罗猎也没客气,从中抽了一支点燃,白云飞来找自己绝不可能是为了叙旧,自己此次来到黄浦并未声张,很可能白云飞从自己下车伊始就已经开始跟踪。
罗猎发现白云飞没有抽烟,又将烟盒倒转递给了他,白云飞笑道:“戒了。”
罗猎道:“怕伤了嗓子?”
白云飞感叹道:“已经失去的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在罗猎听来他的这声感慨应当另有一层含义,不过白云飞目前的状况好像更胜往昔,过去他的势力只限于津门,现如今已经继承了穆三寿的势力和地盘,成为黄浦的一方霸主,他所失去的只不过是一个名字罢了。
罗猎并不清楚白云飞是因何继承了穆三寿的一切,白云飞的手段虽然高明,可毕竟让穆三寿的旧部接受他也并不容易。
白云飞道:“你一定很奇怪,我怎么变成了穆天落,又怎么接替了穆三爷的位置。”在白云飞的内心深处对穆三寿还是充满感激的,如果不是穆三寿临死前授权,他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东山再起乃至再回巅峰。无论别人怎么看穆三寿,无论穆三寿曾经做过什么,白云飞都认为穆三寿对自己有恩。
白云飞从来都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对仇人他绝不留情,对恩人他会以礼相待。
罗猎道:“穆先生乃是福泽深厚之人,有怎样的际遇都不足为奇。”
白云飞哈哈大笑起来,他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打量着罗猎,缓缓摇了摇头,传达的意思并不明确,不知是否定还是另一种方式的赞许。白云飞道:“罗老弟,我此前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年轻人,你比我小这么多,可对这世上的事情看得却比我透彻,知不知道我最佩服你什么?”
罗猎道:“我一个清贫牧师,还有什么值得穆先生佩服的地方?”
白云飞道:“你明明洞察一切,可偏偏与世无争,你这样的人无论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轻易做出一番大业,你若是处在我的位置上,恐怕整个黄浦都会被你踩在脚下。”
罗猎不置可否地笑了,弹去手中的烟灰。
白云飞话锋一转又道:“有时候我真怀疑你的年纪。”
罗猎道:“我的心态的确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