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纪妩第一次扮演另外的生灵。
初出茅庐的纪妩扮演得很不娴熟甚至于破绽百出。
但是幸好她扮演的这个餍族是一个不受重视、孤僻阴郁的存在, 所以仓促之下纵然引起了一些怀疑, 但总算是有惊无险。
但与此相对应的是, 因着这个餍族的边缘化，纪妩也很少能得到一些有用的讯息。
不过餍族的上层们倒也知道牵机境的厉害, 觉得暂时无法预估牵机境降临引起的危害, 将这个计划反复琢磨了两年。
这两年里, 纪妩兢兢业业地扮演着那个体弱孤僻名唤‘晏’的餍族, 一点点地探听着相关的计划。
可惜, 晏能结交和打探的层级实在是太低了。
与此同时,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纪妩明明传递出餍族有意用牵机境祸害整个人间的消息回到妖族, 可是妖族内部却似是没有收到这个消息一般，没有传来半点响动。
值得一提的是，彼时的生坛还在雏形建设之中，主管对外交涉的一坛是户坛。
变故的发生总是猝不及防。
那一日下了很大的雨。
一早醒来的时候，纪妩便觉得一阵心悸。
她在餍族卧底了将近两年，也逐渐收集了一些信息。
她知道近期餍族的计划很可能会实施，但是一时之间她也摸不准究竟会是什么时候……
与此同时, 她返回妖族的信息每每如同泥牛入海，得不到半丝的反馈。
纪妩不得不怀疑，有势力在暗中拦截自己发出去的讯息, 很有可能, 这股势力便是户坛。
原本这几年纪妩已经修得了较好的定力, 可是此时到了这般地步, 餍族打开牵机境的计划迫在眉睫，然而纪妩却完全孤立无援，无计可施。
幸好，那时候纪妩的身边还有莫泊。
也不知道莫泊用了什么办法，他现在一个月能出现大概十日左右的时间，与此同时，莫泊身上初遇时候那种毫不掩饰的戾气也开始逐渐收敛。
那段时间里，纪妩历经了从未有过的彷徨，庆幸的是，自始至终，有莫泊陪在她的身旁。
就像是黑暗之中亮起的一炬火光，自始至终，从头到尾，莫泊的心里眼里只有纪妩。
纪妩到了后来，只觉得自己已经无颜面对莫泊眸子里的光。
那么淋漓尽致的、毫不掩饰的喜爱啊。
面对这样的眸光的时候，纪妩心中总是会油然生出一种愧疚。
因为，她现在无法回应，而且，她现在做的，是九死一生的事情。
纵然她心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哀泣，让她好好珍惜莫泊，抓紧机会和他在一起……
可是啊！这个世界总有那么多可是。
偶尔能够偷得半日闲跟莫泊一起出去，这是纪妩最快活的时光。
他们去得更多的是人间。
两个原本对人间一知半解，带着高高在上姿态的非人类，一点点开始融入，直到甚至有几分喜欢上这个世界。
这是不同于青丘的一心追求大道、也不同于莫泊那个只剩冰冷杀戮的世界，它生机勃勃、千姿百态，每个人都在活出自己的人生……
纪妩在看世界，莫泊却更多地看着纪妩。
也不知道从何时起，莫泊漆黑剔透的眸子里，也开始渐渐染上一些心事。
但是面对纪妩的时候，他眸子里头的光却是一日比一日闪耀。
‘晏’彼时是一个餍族大长老的亲戚，从刚刚开始的阴郁孤僻，到给这个大长老留下‘晏’只是沉默了一点、但是为人机敏沉稳的印象，纪妩不知道自己在这个老奸巨猾的大长老面前刷了多少存在感。
不过，结果倒是好的，这个大长老接纳了‘晏’，并且聘请他做了门客，当然，如果没有‘晏’几次恰当的进言让大长老受了好几次上头的褒奖，‘晏’也不能得到这个位置。
而进言的时候，‘晏’必须保持分寸，既不能显得过于拔尖、却又要恰当地让这位长老安心，这其中犹如人行钢丝，小心翼翼而又万分警醒，其中的艰辛只有纪妩自己明白了。
而接近大长老之后，纪妩得到的消息便多了起来。
餍族将这个计划瞒得几乎密不透风，纪妩之前根本找不到突破的痕迹，但是接近了大长老之后就轻松多了，纪妩好歹能从知情并且参与了这些活动的大长老的日常行迹之中判断出一些苗头。
而随着对于‘晏’信任的加深，大长老偶尔也会透露出与那个计划相关的只言片语。
这日下了大雨，平素最不喜欢阴雨天气的大长老却要外出。
“晏，”大长老看到身形单薄，在雨里护花的‘晏’，颇不能理解他这种喜欢模仿人间书生的习性，这个‘晏’有的时候看起来十分机警，有时候却呆蠢愚笨得过分，偏偏嗜花如命。
不过，有弱点才好啊，有癖好才好被掌控，这个‘晏’父母双亡，孑然一身，如若没点癖好，可真不能得到自己的信任，就像人类不是有一句老话叫做，“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
不得不说，纪妩对这些上位者的心态摸得是极准的。
而大长老这般想着，面上却是对着‘晏’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意。
“晏啊！今日可是有大事要发生，你身子弱，最好还是不要出去，等过段时间，这个世界上咱们便会有取之不尽的食物……”
‘晏’挑了挑眼皮，木木地望向大长老，一脸不解。
大长老却是冲着‘晏’笑了笑，这笑容隐秘而掺杂着几分自得，看得纪妩心中一跳！
然而，‘晏’在面上还是木讷的。
大长老有一刹那似是想要对‘晏’说些什么，最终却是临时止住了，只是带着笑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晏’的肩膀。
“你啊！以后好好跟我干，保你前途无量……”
纪妩心中暗骂了一声‘老狐狸’，面上却是诚惶诚恐，弯腰鞠躬地送着大长老离开……
大长老离开之后，‘晏’脸上一直还带着残存的感激笑意，直到回到房间里，纪妩才敛起了笑意，眸光沉凛。
她能感觉到，可能餍族的那个计划就要在近日发动了。
可是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没有任何应对的举措，纵然她心急如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