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逐渐亮了起来。
孙老觉得自己的精神十分亢奋,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似是整个人从这个让他疲惫而又不舍的世界之中已经超脱了出来, 心情安宁而平静，他仰着头, 看着乌蒙蒙的天空忽然间破开一道口子, 有缤纷的光线从中一股脑地涌出来, 一点点渐染天际, 然后晕染开一道绚丽的朝霞……
差不多到时间了。
一旁闭眼静寐的纪妩睁开了眼睛, 望了孙老一眼。
他们跟孙老家中那个做清洁的帮佣约好, 第二天早上六点的时候在中央公园见面, 那个帮佣会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们。
出门的时候, 仍旧是纪妩走在后面，有了昨晚那一遭，孙老淡然地看着纪妩凭空锁上了门，连手都没有举起。
纪妩跟孙老到达中央公园的时候，那个帮孙老做清洁的帮佣已经到了。
她生了一张朴实无华的脸，看起来沉默而忠厚，没有人会想到这样沉默老实的人会有那样的胆量, 将监视器放到雇主的房间里，一放就是几十年。
帮佣的眼下有着深重的黑眼圈，纵然她原本的肤色本就偏黑, 可是她眼下的青灰看起来仍旧醒目, 显然昨晚也并没有睡好。
“是我对不起您, 孙教授……”帮佣看到孙老, 身子一软往下一滑，脸上便流下两行泪，就要向孙老跪下……
孙老神情复杂，却是飞快地避开了帮佣跪着的方向。
帮佣眸光里露出几分绝望之色，瘫倒在了地上……
“你放心，我不会将此事透露出去的……”孙老看着帮佣倒在地上似是生无可恋的模样，眸光里显现出几分不忍，他昨晚满心愤懑，原本是想要追究的，可是看到帮佣已经这番模样，心中的气便消了一大半，而且帮佣靠着做保洁来营生，如若将她在主人家放监视器的事情说出去，她在这一行再也无法混下去，相当于没有了营生。
若是年轻时候的孙老，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件事情捅了出去。可是现在孙老已经老了，人老了便会看开了太多，心地也慈悲了很多。
毕竟帮佣对他也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纵然他现在想起这些年来自己一直活在别人的监控之中，仍旧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帮佣深知眼前这个老人这辈子有多么地光风霁月，这些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当时为了那个女人开出的钱财鬼迷心窍接过了监视器，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当她想要反悔的时候，那个女人向她露出了非人的一面，她从此再也不敢有半分忤逆她的心思。
“孙老，我知道您可能不信……”帮佣粗糙的手搓着自己身上的衣料，神情几分惶恐，“我刚开始的时候是真的鬼迷了心窍，那时候家里实在太穷了，我没办法……”
“可是后来，我是真的想要拒绝过的……”帮佣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接近于喃喃，眸光里流露出几分恐惧。
她似乎又再次回到了那一日，当她想要拒绝那个女人递过来的监视器的时候，那女人的一声冷笑，她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悉数立了起来。
然后当着她的面，那女人轻轻松松让她脚下坚实的水泥马路裂开了一条巨大的缝隙……
她从此再也生不出半分忤逆这个女人的心思。
……
可是，她几乎夜夜都在做梦，梦见孙教授被那个阴阳怪气的女人给活活掐死……
孙教授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啊，他对她越好，帮佣就愈发愧疚。
不过现在，终于也算是解脱了。
帮佣苦笑了一声，叹了口气，“我怕她怕到了骨子里，她也很看不起我，所以有些事情并不会瞒着我……”
“她不是人！”
那个女人纵然藏起了面容，可是她露在外头的一双眼睛，几十年过去了，仍旧清澈如昨，连一丝细纹都没有……
那个女人十分谨慎，她极少开口说明自己的事情。但是几个月前，在将新的监视器交给帮佣的时候，女人接了一个电话。
帮佣眼尖地看见，在女人拉开的包里头，有一闪而过的“莫氏企业”的工作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