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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平常的问句,开门见山,直截了当没有留一丝余地,沈霜一愣,深切地体会到了当下流行词汇‘扎心’的含义,随即一阵苦笑,谁又不曾有过梦想呢?
可是长大以后,所有的现实铺天盖地地涌来,人们不得不面对着眼前亟待解决的困境、越发膨胀的欲望、天分带来的制肘……就比如食不果腹的人期待着能吃饱穿暖;劳碌不休的人期待能好好酣睡;沈霜后桌的女孩期待相亲的富二代能看上她;领导期望着能买那一台三十万的新车;沈霜她自己也开始兢兢业业地攒钱,期待着能在这座冰冷的城市买下一个‘家’……
所有的人似乎都在学着变得物质而现实,而‘梦想’这两个字,在成人的世界仿若成了一个不可触碰的禁区,小心翼翼似乎再也没人提起……
可是啊,明明很久以前,每个人都是有梦想的啊。
沈霜再次望向车外,车窗透明的玻璃上有她呼出的水汽,水汽一点点幻化,变成一扇打开的窗,檐下燕子的新巢,一把磨得锋利的旧剪刀,变幻的、斑斓的剪纸……那是她记忆里唯一绚烂的色泽。
“故人有孙宰,高义薄曾云。延客已曛黑,张灯启重门。暖汤濯我足,翦纸招我魂。从此出妻孥,相视涕阑干……”
外婆戴着老花镜,粗糙干皲如树皮的手指有着与外表极不相符的灵巧,刚刚拂过枝头嫩柳的春风从窗子里涌进来,温柔地翻动着桌上的剪纸,自然生动的花鸟虫鱼、风华绝代的戏曲人物,风云诡谲的历史故事……一张张跃然纸上、栩栩如生,幻化出一段泛黄而美妙的时光,又变成热乎乎的饭食、沈霜的新衣、上学的课本……
“沈霜,你长大后的梦想是什么呢?”
“我要学剪纸!剪出世上最好看的花样!给外婆买好多好多的好吃的,好多好多的新衣服!”
小小的沈霜扎着羊角辫,信誓旦旦,声音朗朗。
那时候的沈霜有梦想,有外婆。
后来呢?
后来啊……
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外婆没有了,梦想也没了!
于是沈霜又回到了父母的那个‘家’,看着他们整日争吵、看着他们偏疼着弟弟,看着自己仿若一个隐形人在这个‘家’格格不入……
后来的沈霜拼命做兼职、努力为自己挣学费直到大学毕业,努力找工作养活自己,努力攒钱想在这座偌大的城市安放一个‘家’……
似乎后来的日子里,‘活着’二字已经用尽了所有的气力,再也没有机会去奢求那所谓的‘梦想’,而那些过往无忧的时光仿若那些被剪坏后烧掉的剪纸,永远地湮灭在了时光之中。
沈霜闭上了眼,有隐隐的水光在她的眼角闪动,最后滑入漆黑的发里。